若远跟了萧莲几十年,看着他从一个小豆丁长这么大,萧莲也是信得过他的。傻归傻了点,但做事不会不靠谱。
殷白衣却缓缓道:“还有一个人。”
萧莲看他。
殷白衣继续说:“你徒弟。”
萧莲却只摇头道:“他一个凡人,怎么能引得大雪妖动。你就别这般猜测了,对了,我徒儿呢?”
萧莲才想起自己醒来,除了殷白衣和若远,谁都没有看到。
不大应该啊,她受伤如此重,怎么沈庸等人怎的也不在,他们不应该围在她床前痛哭流涕,然后求着她以后再也别出门了吗。而且裴无缺一个凡人,除了此处他又能去哪里?
萧莲左看右看,有些好奇。当真没看到徒儿。但是在落地之时,她仿佛地感觉到,徒儿是托了她一把的。那应该是她把人带回了的吧。
“萧莲。”殷白衣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告诉她,“沈庸用了天机镜。天机镜说,你受伤的因果,在你徒儿身上。”
萧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随即她轻轻说:“嗯。”
殷白衣有些惊诧:“嗯?你就是一个嗯?这是什么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莲只是问:“他究竟在哪儿?”
*
惩仙台,烈火刑、雷电之刑尽上。
天空电闪雷鸣,打在八根天柱上,形成八芒星电阵,将裴无缺包绕其中。
胸中翻滚着强烈的血意,周身宛如撕裂般的剧痛,裴无缺跪在地上,倔强地承受着所有的痛。
他身为天魔体,最怕的东西其实是雷,雷电代表天罚,对他来说是火焚般,触及灵魂的剧痛。
在疼痛终于聚集到一个高点时,他突然扬起脖颈,发出如野兽般的浑浊吼叫。此时他眉心殷红的纹路也亮了一亮,只是他被雷电包绕,无人看到其中景象。
但是在魔渊,在罗刹海,在三十八境所有的魔界里,一些不出世的元婴、化神魔头都睁开了眼睛。
一白发老者吐出了沙哑的声音:“天魔现世了——”
手下十分惊讶,天魔是所有魔渊命定的主人,无论什么修为的魔头、魔兽,遇到天魔体都只能俯首称臣。
天魔既出,就代表着魔道将会因他兴盛,世界将会由道转魔。
手下十分兴奋:“尊者,您说的可是真?”
白发老者继续说:“天机乍现了一瞬,且感应应是在青渊仙境的方向,你立刻派人去查——”
一瞬极致剧痛后,裴无缺伏跪在地上,他其实已然完全混乱。
恍惚之见,他觉得自己完全地回到了那一年。
烈火熊熊焚烧,将一切扭曲在火焰的腾飞之中。裴无缺在火焚的疼痛中蜷缩,只觉得周围再度出现当年的幻影,那些人围着他,他那时候抬起头,承受着所有人砸在他身上的□□。头砸痛了,身体砸痛了,可他一直保持着不变的冷笑。
他们是如此的愤怒,他越笑他们就越愤怒,他笑他们的无知愚昧,他们愤怒于他的邪肆狂妄。
直到他受伤流血。
鲜血将他身上穿的那间蓝色内门弟子的衣衫染红,他俊美至极的脸也不好看了。他终于也不笑了,他们就此骤然兴奋起来,“杀了裴无缺、杀了裴无缺”的叫嚣声深入云霄。
可是他们也怕他,不敢十分靠近。
他无力挣扎,剧痛使他再也笑不出来,他想向周围人怒吼,可是他已经喊不出任何话来,他只要一开口,咳出的就必然是血沫。他的眼睛被自己的鲜血染红,分明看不清周围人的样子了,可是他看得清那些兴奋的脸。那些脸在他日后的梦境里成为最诡异的扭曲画面。
再后来,身边到处都是尸首,没腿的,没胳膊的。他挣扎在一团扭曲的人里面。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肯定是血肉模糊,连个人都看不出来,跟周围的人都分不出来。他才听到了一声叹息:“你既是混沌灵根,又是天魔体。此绝世之姿,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你生来就是带有宿命的。”
“你要终结正道。”
“裴无缺,你天生就是魔,你明白吗!”
对,就是如此,他天生就是魔。他要覆灭正道。一百年大乘,只差一步便能成圣,成为万古以来以魔成圣第一人!
正道无人能敌。天下亦无人能敌!
他本来就要实现自己的夙愿了,为何会偏生变故。
为何他会回到两百年前?
血色就蒙上了他的眼睛。
魔苦苦挣扎,终于还是破体而出,他邪妄,他无情,他算计——
他再做错的事都不是错事,这其实就是他的本性。
也许他们说的并没有错,他就是恶毒冰冷,所以才会干下那些事情,没有什么狡辩,他活该——
疼痛剧烈得让裴无缺发抖,竟有一滴血泪自眼角流下。
这又怎么样呢,他会在黑暗中,无人来救,永远沉沦。
便是痛得快死了,也没有人关心。
“无缺——”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这声音宛如一丝清凉,劈开了层层的黑暗,照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禁锢他的铁链不见了,疼痛不见了,他被人抱在怀里。清凉的味道围绕着他。
他不知道那是谁,可是他紧紧地抓住了她,但是他知道这个人他是十分熟悉的,他狂乱的心竟然就此平静下来。
一阵风拂过他的脸,裴无缺缓缓睁开眼,看到了那张清莹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