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发出了沙哑无意义的音节。
萧莲把遍体鳞伤的孩子抱在怀里,哄孩子一般哄他:“乖,没事了,没有关系,师父来救你了。”
见孩子的身体终于渐渐平息,萧莲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行刑者。
行刑者顿时慌乱:“师祖,他……若不是替他找药,您怎么会身受重伤,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萧莲却是笑了笑道:“即便他有什么错,凡人可让你们连番用火刑,以雷劫罚之?倘若不是我早给他吃过护灵丹,如今人可还在,是不是就已经被你们惩戒至死了?你究竟是想替本座惩戒徒弟,还是想借机杀了他呢?”
萧莲平日平易近人,鲜少用‘本座’一词,行刑者吓得顿时就跪到地上。
沈庸见萧莲眉眼间没有一丝笑容,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上前一步:“师叔,我们也是为你——”
萧莲知道沈庸也是为了她,毕竟也是多年师叔侄的情谊了。可说真完全为了她,萧莲也不信。天机镜的确显示因果在裴无缺身上,但完全可以将他禁锢起来,留待她醒来再审,迫不及待把人弄上惩仙台。弄上了惩仙台,然后用杨俊的叔伯来对付裴无缺。
沈庸在想什么,其实她很明白。
萧莲也不想与沈庸计较了,此事毕竟重重。她没有跟沈庸说话,而是对着青渊门众人说:“我昏迷之时诸位还不明白过程详细,现下醒了,同诸位说清楚,无缺之事纯属意外,是他无意惊动霜草兽,才致使我受伤,这就是因果在他身上的原因。他本身亦不是故意的,就不必再深究了。”
看行刑的十脉主嗡地一声沸议起来。
萧莲则抱着裴无缺飞下惩仙台,想要离开。却被十脉主们拦住。
“即便如此,师祖,裴无缺五灵根资质,又身受重伤,实在是不配做您的弟子!”
“仙门之中多得是好弟子,您为何不挑?我们实在不服!”
萧莲漠然,有时候她很多事情真的不想说明白,各脉主争先恐后将自家弟子塞给她,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她能收个好徒儿?谁不想成为她玄青一脉的继承人,免得日后玄青一脉落入外人手中。
她收了这些人的后代为弟子,日后呢,到底是她的弟子,还是这些人的后人?
萧莲平日只是不想理会青渊门种种事情,但是不是代表她不知道。正道魁首,青渊门师祖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软性禁锢。
她就是要收自己命中的徒儿,不管他来自何方,不管他是什么灵根。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的徒儿。
“谁若再说收徒一事,”萧莲冰冷的声音响彻惩仙台,“今儿这十脉主的位置,他也就别坐了!我不理青渊门事情多年,这点权力是不是还有?”
所有人顿时安静。
裴无缺轻轻睁开眼,只看到她柔软的下颌。
“师叔——”沈庸正欲再说,萧莲却挥手示意不必。“人我先带走了,此事不能再追究!”
她抱着裴无缺,再度缩地成寸,回到了玄青山的洞府里,落在石台上,将裴无缺放在石凳上。
刚一落地,她就急促地咳嗽了几声,随即从袖中拿出一粒金色丹药服下。
果然不该为了气势好看而强行用瞬移,又加重伤势了。
裴无缺虽伤得惨,但其实是外伤,他本身体质极强,又先被萧莲喂过护灵丹。反倒此时看上去比萧莲还好些,他抬起一张满是血污的脸盯着萧莲许久,终于沙哑着低声问:“师父,你当真觉得……”
“觉得什么?”萧莲终于缓过一口气,看他。
裴无缺手轻轻一握,他都不知道为何他要问,可他就是想问:“觉得我……”
他没有说出来,可是萧莲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萧莲笑了,然后告诉他:“不管我之前有意无意,总是让你受了苦的,你心里怨恨我些也应该。你突然惊动那头霜草兽,为师也觉得,应该还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裴无缺抬起头,眼神有些错愕。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还护着他!
萧莲继续说:“但师父不会因此而责怪你,因为师父也有错在先啊。你是师父的徒弟,你若做得不好,也是师父的错,是师父没有教导好你。师父怎么会因此怪你呢?”
裴无缺浑身一震,竟说不出话来。
此话宛如一阵光亮,直直地劈入他的脑海,不知道为何,他震得整个人都站不住。
两种声音在他脑海里不停地交汇。
你是正道败类,你邪妄——
另一个是萧莲的声音:你是师父的徒弟,你若犯错也是师父没有将你教好,师父怎么会怪你——
血流重新在他的身体里流动,这只邪妄的魔仿佛受到了某种说不出来的慰藉。
他张了张嘴,亦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样的情绪,让他突然愧疚了起来。他想说就是他的错,他极恶。但是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爱护他,毫不犹豫地救他,即便他犯了错,师父也不会怪他。
裴无缺半跪着,在萧莲面前低下了头,良久地一句话都不说。
萧莲也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