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道:“大概八年、还是九年前,我只记得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我偷偷溜出偏门外,就看到巷子的雪地上有一个奇怪的道人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当时觉着,他写的字真好看呢,要是我也能写出这样的字,该有多好。
我跑过去,问他,‘老道儿,我怎么没见过这种书法。’
他告诉我说,‘小丫头,你当然没见过,这是贫道自创的颜体,创了数年还未成功。’”
冯晚一脸崇拜地望向冯昭。
冯晚道:“我写的颜体,是颜道长所创。那一天,我站在那儿,看他写下许许多多的字,到底是五百个还是六百个,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告诉我,说他悟出的就这么多,其他的还得再参悟。”
冯晚似恍然所悟,“我记得姐姐总爱从偏门溜出去玩,原来不是玩,你是不是还想在那儿遇到那位颜道长。”
冯昭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总觉得,他写的字,还在我家偏门的小巷里,只要站在那儿,我就能记得那些字来。那位颜道长真真是一位书法大家,可从那以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
陶思娴面露感佩,“昭表姐就在雪地上见过一回,就能记下来,真是厉害。”
余家姑娘道:“若换成是我,我顶多能记住十来个,那可是五六百个字呢,昭表姐竟全都记住了。”
冯昭笑道:“我的记性哪有这么好,只不过当时是极喜欢颜道长的字,就觉得天底下的字,都没比他更好看的了,这才用了心。他写一个,我记一个,那天他写了许久,我亦看了许久。只是后来,我被陆妈妈给带回去,后来再溜出来,那巷中的雪地上,有了轮轮印,马蹄印,他的字再也看不到了,不知道是被夜里的风吹没了,还是被行人的足印糊去了,我当时就气得哭了……”
陶思娴道:“要我说,昭表姐记下的不是那些字,虽然年纪小,但冯家乃是圣人门第,你能感觉出不凡,这才承袭了独有的风格。”
冯昭似陷在回忆里,“娴表妹是在宽慰我,没有颜道长雪地留书,就不会有我的《江城子》。”
陶思娴觉得冯昭品性高洁,如果换成旁人,就会随水推舟,说是自己的,可她一直说不是自己的,而是颜道长的风格。“七妹妹可是爱极了昭表姐的《江城子-代家母祭亡父》,真真写得太好了,凄凉婉转,催人泪下。虽不是昭表姐目睹表婶之苦,也写不出这样的名作来。”
“这首词……”她想说这不是她写的,她几斤几两她知道啊。
陶七姑娘不知几时又回来了,跟在后头的人群里,大声道:“昭表姐,你就别推了,若非感同身受,怎能写出此等佳作。我……从词里看到了表婶的不易,我……嘤嘤……昭表姐也太苦了,以前,皇城还传了那么多表婶、表姐的闲话儿,我……好羞愧,我竟然信了,嘤嘤,我对不起表姐……”
这是什么情况,陶七姑娘居然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得自责羞愧,仿佛是她杀了誉国公,仿佛她是罪大恶极的恶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不相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陶七姑娘一边默然流泪,一边用那独有好听的声音背诵《江城子》,脸颊上的两行泪泉令人动容,“我曾听闻,我们姑祖母曾屡劝表婶改嫁,可表婶一直未应,发愿要守在冯家。我现在才明白了,表婶对誉国公表叔的感情有多深,怕是当年,突闻噩耗,就想随他去了……”
“嘤嘤,我们对不住表婶,也对不住表姐,在你们孤单无助时,我们……我们竟因为表婶开铺从商,与你们疏远……嘤嘤……”
冯昭完全说不出话,这姑娘得多伤心啊,居然羞愧自责得哭成了泪人,难怪陶思娴说他们一房人最是清贵,不屑与名声、品行不好的人结交。
陶七是受了父兄熏陶,不就是一首词,竟能哭得这般惨绝人寰。
陶七姑娘一哭,贵女里亦有几个跟着抹泪,连冯昭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以前只顾玩闹,没想娘这么苦,我……我真是不孝!”
陶思娴因受感染,立时就落泪了。
冯昭被搞得眼眶发红,不就是一首词,至于吗?她们为什么都哭起来。
陶七姑娘哭得抽抽打打,“恩爱夫妻天人永隔,年年祭日皆是断肠处,好……好让人心痛……”
汪琴想到冯昭在汪家受的罪,“呜哇”哭出声来,“我们汪家真是做得太过分了,竟然因为流言,那样伤害表姨母和昭表姐,呜呜,我以汪家行事为耻,呜呜……”
啊哟喂,这是要自省己过,为什么汪琴也加入进来了,还说以汪家行事为耻的话。
陶七姑娘指着汪琴,哭得颤微微地道:“你倒还有几分我们陶家人的高洁,与那些姓汪的不同,嘤嘤……我现在愿意让你唤我表姐了。”
汪琴拿着丝帕拭泪,“谁……谁稀罕了……我是真的觉得表姨母和表姐不容易,我……一直就知道汪家那样做不对……”
陶七姑娘娇斥道:“我……我本是你表姐,血脉至亲,焉是我们认或不认便不是的。”
你还知道呢,前头不是说不屑与汪琴为伍。
不远处,冯嬷嬷行了过来,看着一群姑娘在这儿哭,“姑娘们这是怎了?”
陶思娴福了福身,“我们在说昭表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