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时分,我眺望着窗边雨景,还是等不到雨歇,匆忙撑起竹伞赶去镜宁殿,要是迟误晚课,元姝又要借机发飙,罚我抄各种女则女诫,我又要熬夜了。
三月前,她罚我照顾连丝的风寒,连丝真是诠释了她名字的奥义,病去如抽丝,汤药喝着却日趋病重。
白日我伺候她,晚上到元姝殿中听训。那日她拷问琪思的事,我故意气她一口咬定琪思是我和主君所生,她递来滋滋烧红的烙铁,我立刻捂住脸实话招了。
她还是不信,取来一面验贞镜,金光粼粼的镜面飘过一行楷书:此女还是处子。她这才眉间松懈,将我丢进柴房,甩给我上百册宫规闺训,勒令我背诵。
我忍着她顺着她,避免节外生枝,给主君惹祸。
镜宁殿十二架鹤烛点燃,元姝正在洗手,这是她长年的怪癖,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洗一次,用皂角香精反复揉搓,恨不得洗到脱皮,睡梦里也不忘起床洗手。
并非单纯的洁癖,不知是什么魔怔,诡异极致。
“今夜怎么来这么晚?”她抬起眼皮冷冷瞟我。
我早已习惯她的寻衅,“下雨了就等雨小再过来,免得郡主又说我满身寒湿之气,弄潮了你的屋子。”
她擦干指间水珠,眼眸迸射出凌厉的艳光,“你怎么不怕你一身骚气脏了我的屋子?迟到就是迟到,哪来这么多借口?一进来就一股海咸味,又去哪浪了?”
我规规矩矩行礼:“在郡主眼皮底下浪呢,至于海咸味嘛,郡主嗅错了罢,阿夙只闻到您的狐腥味。”
暗夜玫瑰的浓香逼近,她的丹蔻护甲缓缓挑起我的下颌,樱唇噙笑翕动:“女子说话该温顺有礼,而不是随心所欲地强辩,我看你这些日的闺训都白学了。”
我逼视她绯红的眼瞳,甚至能看清她浓密的眼睫,盈盈假笑:“徒弟都是依着师父,照模照样学的。”
她懒得跟我驳斗,敛袖走到软靠边落坐,“今日教你奉茶之礼,茶具都摆在这里了,动手罢。”
我恪守每个步骤,最后滤去茶渣吹去茶沫,半蹲着在她面前,将青花茶盏双手捧上,她却冷眼不接。
她音线极尖:“哪个教你奉茶时眼睛可以乱瞄的?神色要虔诚恭敬,你这飞眼媚相是从青楼学的罢?”
早知她惯爱激怒我,见我恼恨便痛快,我偏偏按捺住怒火,露出肆无忌惮的媚态:“郡主浅薄了,风尘女子有风尘女子的曼妙之处,多学点能像个女人。”
她扬袖掀翻茶盏,地上腾起袅袅茶烟,滋滋作响,她满面羞红不齿,“真不知道他从哪捡来你这**。”
我扶正鬓边簪花,眼眸勾魂摄魄,“阿夙天生便是这般风骚孟浪,是长在骨子里的,郡主同我讲这些矜持闺训都是没用的,既然累死也无功,还是别教了。”
她含恨绞着指间丝绢,脸色却是纹丝不乱,斜眼睥睨我,“我可是奉帝君之命教导你,纵然你媚俗入骨桀骜难驯,本郡主也得多吃辛苦,把狐狸驯成肉兔。”
话音刚落,兰微匆匆来报:“禀郡主,神司求见。”
她慵懒靠在绣枕上,唇畔勾起一抹蔑笑:“呵呵……他倒是每日准时必来,这般殷勤,让他滚回去。”
兰微抬起头神色惊恐,颤抖道:“可是……可是……”
元姝忽然瞪我一眼,不知是不是我太喜形于色了,她掩着唇娇羞一笑:“你带他去偏殿,我随后就来。”
她耀武扬威走前,将我锁在屋里背书,我如坐针毡心绪难安,这孤男寡女夜半私聊,实在不能不忧。
我焦灼将门锁凿坏,匆匆赶去偏殿,趴在屋况,寻找主君的身影。
他今夜一袭纯白长袍,玉簪束发,这样清雅的衣着配上那张fēng_liú冶艳的脸,极具禁欲的媚惑,只是贪看两眼我就心绪难平,三月离别,相思之情汹涌覆灭。
元姝同他隔桌对望,眼中蓄满泪光,是杜鹃啼血的凄红,“你是来跟我叙旧的?呵呵,本郡主以为自己人老珠黄入不了神司的眼,可比不上新人年轻漂亮。”
“你人老珠黄,本君也不再年轻。终究你我隔着太多不宜相恋,你有你的门第立场,我有我的家族利益。何况文仲之事,纵然你万般苦衷还是害死了他……”
“可笑,你记恨我杀他,我还记恨我元家妇孺老少皆灭于你兄长令下,你们欠我的又怎么算?”
“所以你我注定无果,如佛前的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死生不复相见,也不必纠缠……”
鎏台花烛一明一灭,烛泪凝红,两盏茶雾线升冉,一缕一缕融进寂夜,二人咫尺之间却是相顾无言,元姝偏着头若有所思,美人含悲,是别样的倾城国色。
“她……是幼年烧你的那只凤凰罢?你死里逃生永远难忘的那只凤凰……我真是要恭喜你失而复得了……”
主君眼中闪过一缕温柔,指尖静静摩挲杯盏。
元姝慢慢仰起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凄风惨雨的话语接踵追来:“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家恨当头,没有文仲离间,如果……我们能顺利成婚,你再遇见她……”
主君专注思索,眼眸盛满柔光,“或许我会负你,或许我会背弃道德伦常,或许我会难以自抑谈婚外恋,因为只有她能治好我的梦魇,医好我的心病。”
心脏随着这句话铿锵加速,纵然这甜言蜜语加了或许二字,我还是欢喜雀跃,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是有意是无意,是发自肺腑还是刺激元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