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烈日当空,到明月高悬。
死尸清理完毕,伤员妥善治疗,临渝城又恢复了往日安宁。
只是那城中弥漫的血腥,黑夜中不时响起的啜泣,让人会忽然想起……
这座城日间所发生之事,是那么的惨烈。
城头。
被明月照出的人影,拉得很长。
沈续望着远处的漆黑,面若寒霜,怔怔出神。
“主公,夜深了,先歇息吧……”
亲兵劝道。
身旁,一老者附和道:“是啊,沈都尉,您先去歇着吧!”
“两位将军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得胜而归!小老儿可替都尉守在此处……”
“若贵军凯旋,必第一时间通知!”
沈续面色冷淡,拒了老者心意,“小子怎敢有劳长者!”
他的心中,对这老者满是敬重。
此人是临渝的前、前、前任军司马。
至于余雄之前的两任,则是因公殉职。
在临渝城这等重城,历届军司马能活着退役的,不多。
老司马已过古稀之年,却仍身手矫健,精神抖擞,双眸精芒闪烁。
今日集结老兵之举,便是出自这老司马的手笔。
期间,甚至还砍了一个乌桓兵,可谓是老当益壮。
更重要的是,此老者,姓余,乃余雄之伯父。
余雄之父、兄,便是前前任与前任军司马……
听起来,这余家仿佛成了临渝的土皇帝。
军司马好像搞起了世袭制。
但在临渝,这军司马之职几乎无人愿意担任。
有能力的,不甘在这偏远之地。
没能力的,担不起此职。
余家,乃将门。
临渝余家,乃余雄之曾祖犯错,被举家发配至临渝。
此后,世代镇守这渝关。
族中得善终者,不多。
可谓满门忠烈!
“不麻烦,不麻烦,都尉是上官,还是咱临渝的大恩人,老头子为您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那都是应该的!”
老者对沈续的言语间,隐有恭维、讨好之意。
并非是因沈续麾下的精兵强将,也非为今日守城之恩。
而是有事相求。
能让古稀老将拉下脸来求人的,必然是儿孙。
临渝前任军司马,是余雄的堂兄,也就是这余老爷子的儿子。
时值壮年,便已为国捐躯。
幸好,留有一子。
余老爷子这孙儿,自幼喜文。
然而,余家祖辈皆练刀枪,习兵法,哪有什么诸子经典去供他学习?
余老便执拗地教孙子学起了刀枪与兵法。
这一教可不得了。
这孙子,竟然还是块当将军的料!
于兵法一道,善举一反三。
排兵布阵,更是远超余老所学。
老爷子高兴的不得了……
老余家要出将军了!
老余家……
激动之余,老者又是整日闷闷不乐,见人不喜。
余家是罪人之后啊!
余家人,此生只能呆在临渝啊!
余老爷子老了,儿子也死了,心中早已没了保家卫国的热血。
他只想为他这一脉,留个后!
想法转变之后,余老便再不让孙儿习练武艺了。
但其孙好学,整日捧着祖上留下的兵书琢磨,手不释卷。
后来,临渝来了个老先生,办学为孩童启蒙。
发现余家少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便收为弟子,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我这弟子,可领两千石!
临终之际,挂在嘴边的仍是这句话。
这让余老爷子更纠结了。
孙儿如此出众,又怎可在临渝蹉跎一生?
但罪人之后,怎能擅离发配之地?
最关键的问题是,孙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
铁了心要跟着他叔混!
常挂在嘴边的话,也不再是读书了,而变成了——“等我做了军司马,便将咱这临渝城,建成一座大大的雄关!”
这话,让余老爷子更忧心了。
沈续来了之后,老爷子有了个小心思。
汉制,流放罪臣可被重臣征召。
都尉乃镇守一方的两千石,完全可以将自家孙儿召为部将,从而摆脱罪身!
可还没等找机会说出口,乌桓便攻进了城。
战乌桓时,余老发现自己的孙儿负了伤!
这可是余家大房的独苗!
怒从心中起的余老,竟以古稀之岁刀斩了胡虏精兵。
战后,心中安排孙儿逃离临渝这座牢笼的想法,愈发强烈。
这不,深夜不休息,拽着孙子便爬上城头来找沈续,诉说来意。
“您老还是先去休息吧!什么事,咱明日再说不迟。”
沈续并未应下,也不想应下。
言语中有疏离之意,语气也颇为淡漠。
一来,自己这并不比这临渝城安全多少。
老爷子话里话外就是想为孙子谋个安全出路,为他家留个苗,续个后。
可自己是要深入辽西去救公孙瓒的。
届时,必然要与乌桓主力交战。
万一有个万一,该如何跟这余老爷子交代?
二来,沈续其实对余雄更感兴趣。
那是个铁血真汉子!
虽说不是英雄,但却让人心生无尽爱才之意。
想要忽悠余雄,那就不能不厚道再将其侄拉上船了……
三嘛,那孙子被余老拉上来时,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鼻孔示人,一看就是不乐意。
呵,这有着名将之资的未来两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