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娘本就是故意说的那番话,听到李绩如此说之后,抿唇一笑,埋头继续吃饭了。
李绩按下那些不愉快,与沈娇娘低声说着什么。
殿外,傅长缨正在按剑值守。
只要稍稍一侧,他的余光能看到殿内沈娇娘与李绩的那副琴瑟和鸣的样子。但他是见过沈娇娘凌厉谋算的模样的,眼下看着她如此小意可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拿不准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又或者,每一个都是她。
用过午膳之后,李绩闲下来了,便拉着沈娇娘去了关押宗世耀的大理寺。
他们一出两仪门,就遇上了一脸死灰的埋头疾走的宗光清。宗光清在看清楚是皇帝之后,笔直地就跪了下去,以头抢地,直呼冤枉。
李绩握着沈娇娘的手不放,执意要她与自己一道承了这宗光清的叩拜。沈娇娘倒不是不敢受宗光清这叩拜,但她知道李绩的那点小心思,委实不太想当这个靶子。
可圣意难为,沈娇娘也只能僵着面皮傻站着不动了。
此时,宗光清的额头已经磕破了,碎石子混着血液,流了他一头。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在拼了命地磕头,口中悲怆道:“陛下,老臣绝不敢做那等叛国之事,姜国公所言,非实啊——”
实不实,李绩心里清楚。
其实朝中不光是宗光清有问题。
先帝后十年的执政可以说是昏聩不已,朝野内外早就被那些脑满肠肥的废物霸占,之所以大兴还能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屹立不倒,无非是那几个柱国将军始终都忠心不二。
沈越的死,算得上是一个引子。
李绩如今将大量王氏,崔氏的子弟遣散告老,看上去是为了肃清外戚,实际上还因为这些人当中,多数都是尸位素餐。
挨个杀了,少不得有冤枉的,但若是间隔一个杀了,又会有漏网之鱼。
他索性便以外戚乱政为由,将这些崔王子弟给罢免了。
这样一来,他们捞了性命,王氏与崔氏还会倍加感激,而他则得了一个干净的朝堂。
唯一的症结就是,朝中官职有许多的空缺。
在王氏与崔氏外,像宗光清这样的,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又对他有拥护之恩的,李绩从前是不做贬谪,留其原位。
如今宗光清所做的事尚未查明,李绩虽然清楚结果,但在查明之前倒也不想过分斥责他,让其他大臣们寒心。
于是他松开沈娇娘,俯身将宗光清扶起来,柔声道:“朕知宗卿不会做出那等卑劣之事,只是这谏官无情,该查的,那就得一个不落地查完。”
宗世明已经被扣押,在遣送会长安的路上了。
姜越之这一招倒是将李绩彻底的摘出去了,他将宗世耀押回长安时,直接通知了以徐沛为首的谏官。让谏官谏事,把事情闹得朝野内外人尽皆知,更是把立即这个皇帝顶在了看似被动的局面下。
宗光清颤颤巍巍地被李绩搀扶起来,他唇瓣翕辟数下,老泪纵横。
沈娇娘从旁看着,觉得无比讽刺。如宗光清这样的酒囊饭袋在长安城里占据高位,他的子女可以横行官场,任意调度,而她的父亲那样的柱国将军却身死异乡,死后被泼了满身脏水,昭雪无门。
整个大兴官场都烂透了。
烂到了根处。
“宗卿,朕明白你担忧儿子,但眼下谏官死谏,朕也无可奈何呀。”李绩看着宗光清这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只得多说几句场面话,将他打发了事。
前头李绩和宗光清说着,后头傅长缨上来,在沈娇娘身边附耳道:“沈宫正宫里的宫人在后头,需要我帮你叫过来吗?”
沈娇娘转头一看,芳容来了。
芳容面色有些着急,在看到沈娇娘望向自己之后,连忙小碎步疾跑过来。她伏地磕了一头,先是跪拜李绩,随后朝向沈娇娘,说道:“姑姑,宗姑娘那儿出事了。”
每逢十五,是命妇入宫拜见太皇太后的日子,宗光清的夫人白秀莲也在列。
宗光清如今虽然二儿子已经入了大理寺,大儿子也在扣押路上,但他本人是没有什么摆上台面的罪责的,所以白秀莲本着入宫为自己两个儿子筹谋的心思,觍着脸依旧入了宫。
只是这一入宫,在拜见完太皇太后之后,白秀莲辗转,遇到了在园中散心的宗如月。
宗如月一入宫,家里就出事了,白秀莲岂能不迁怒到她头上去?登时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撸了袖子就往宗如月脸上打。
芳容来时,已经有宫人将白秀莲和宗如月拉开了,但宗如月像是一股气憋久了一般,薅着白秀莲的头发打死不肯松手。
沈娇娘一听,蹙眉与李绩耳语了一番,快步跟着芳容就往御花园去了。
在宫中闹事斗殴本就是逾矩之举,白秀莲不占理,所以她在看到沈娇娘过来时,心中一哆嗦,面皮子抖了三抖后,哭了。
宗如月却是牙关紧咬,扯着她头发喊道:“夫人欺压庶出也就罢了,如今我是陛下的人,夫人岂敢在这宫中对陛下的人行凶?难道夫人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好了,如月,松开吧。”沈娇娘过去,捏着帕子给宗如月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一番打斗下来,宗如月脸上可以说是鼻青脸肿。
但白秀莲也没好到哪儿去,脖子上有牙印,发髻全散,一撮头发还被宗如月给薅掉了。
白秀莲呜呜在哭,哭罢,对沈娇娘说道:“这位姑姑明鉴,小妇人不过是路过,便被这怀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