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狗贼……”范永斗破口大骂,果然见身穿钢甲的士卒将他几个儿子从人堆里扯了出来,只往当中一推一搡,挥起马刀斜劈下去,顿时血气冲天,几个儿子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范永斗见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登库等人被围在地势低的地方,眼看着几股紫黑色的人血往自己脚下流淌过来,心跳加速,几乎跳出了腔子,纷纷往后躲避。
“将军,这何必呢……”王登库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声音中竟带着哭腔:“我等愿保将军前程似锦,万贯家财、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啊!”
冯先奇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吩咐道:“浇水。”
一桶凉水当头泼了过去,范永斗被这么一激,喉中发出呴呴之声,醒转过来。
“儿啊!”范永斗一醒过来就痛哭起来:“你这杀千刀的贼啊,杀我儿子,你不得好……啊!”一旁的骑士反手将刀柄砸在他嘴上,顿时牙齿碎了五七颗,满口的鲜血。
“这话我就不爱听。”冯先奇冷声道:“将他孙子拉出来斩了!”
刚才行刑的几个骑士冲进人堆里,推出两个嘴边才长了毛的小伙子,又从一个妇人手中夺过一个梳着总角的孩童。
那两个小伙子嚎啕大哭,哀求饶命。他们刚才哭自己父亲都没敢大出声,此刻却是再也顾不上了。
“将军!求你放了我儿啊!我愿将范家的秘藏送与将军!”妇人死命地拉住自己的儿子,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还大声道:“我是范家的长媳,我掌着家里钥匙呢!将军,放过我儿子吧!”
冯先奇朝骑士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年长的孙子立时被砍倒在地,为空气中又增添了一抹血腥之气。那个孩童总算大难不死,被他母亲紧紧抱在怀中,母子二人哭得稀里哗啦。
“真是人伦惨剧……”一个商贾看不过去,却又没胆子站出来,只是低声嘀咕。
冯先奇却耳尖,锐利的目光登时扫了过来,厉声喝道:“你只看到他家悲惨,可曾想过那些因为东虏入寇而遭难的人!”
当年虏兵肆虐关内,没有一支营伍敢触其锐气,只有徐梁的手下敢带兵冲杀,并连连取胜,但终究是于大局无补。
得知虏兵背后有这些商贾为耳目,冯先奇焉能不恨!
“那些人家又有何罪!死不得安葬,生不得归乡,如今还在辽东苦寒之地与野人为奴!”冯先奇恨声道。
多年积郁一朝迸发,吓得那些商贾再不敢说话,甚至连同情之色也不敢显露出来。
“带她去找银窖。”冯先奇很快收拾了情绪,挥了挥手:“找不到就一并杀了。”
范永斗已经从子孙之丧中恢复过来,颤声叫道:“你敢!找到了银子你和玉儿死得更快!”
“舅啊,我得给范家留个后啊!”那长媳哭着,头也不敢抬就往外走去。
范永斗看着媳妇离去的身影,血口张合,头脑渐渐清明起来,对冯先奇道:“将军千里而来无非为财,何必闹成这般呢。老夫在朝中略有人望,只要放过张家口大小商户,老夫愿意交出全部家产。”他知道那将军与他结下血海深仇,断不会让他活着。媳妇说得也不错,范家总要留条血脉。
用范家所有家产来换得这条血脉无恙,一些老伙计大约也会照拂一二,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冯先奇哼了一声:“这话我倒是爱听,可惜已经没用了。”他踏着血水走到范氏满门面前,猛地暴喝一声:“尔等皆是死有余辜!”
下面待罪的范氏家人各个面如土灰。
“天恩浩荡,若是检举出范氏隐匿家产的,可罪减一等,否则……立斩!”
看着眼前这些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冯先奇伸出带着铁手甲的大手,伸出一个手指,冷声道:“只有前面十人能享此恩典。”
原本呆若木鸡的人登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狗蛋!你要干哈呢!你不能对不住老爷!”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拉住了身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满脸痛苦道:“爹,额还没儿子嗫。咱不欠范家啥的,值不得为他家断后啊!”
“你个畜生……”老管家伸手就要去打他儿子,却被冲上去的骑士一把推开,示意名叫狗蛋的壮年出来。
“别动我爹,我知道的都指给你们。”狗蛋吸着气,苦苦哀求道。
冯先奇示意骑士带他出去,却没给任何保证。
柱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垂着头快步朝外走去。
“老爷啊!我对不起您啊!”狗蛋爹跪倒在地,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只听得令人牙酸的一声骨裂声,他竟活活撞死在地上,身子瘫倒一旁。
范永斗别过脸去,脸上垂下两行浊泪。
有了狗蛋带头,十个名额很快就满了。其中有范永斗的侍妾,也有寻常雇工、护院。包括账簿、密信在内一系列文书证据都被搜了出来,最后起出的银窖存银、库存货物,大体也能对得上帐,冯先奇这才下令斩了范永斗,将其家人统统关入署牢。
范永斗临死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天地,目光落在死去的狗蛋爹身上,突然发现“忠义”果然是种令人震撼的情感。
而这最种情感却被自己抛弃太久了。
范永斗的家产还没有被清点出来,人就已经基本杀光了。
在这个宗族社会,冯先奇绝不会对范氏亲族手软,最终定下来的结果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