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永斗的老母亲已经过了古稀之年,按照大明律可以进钱赎罪,但范氏已经再无私产,其他人家也不敢贸然拿出五万两为范家老太太赎罪。这老太太也是子孙断绝,再无求活之心,自己偷偷上吊,也算保存了最后一分体面。
有范家的例子在前,大家都知道了这尊杀神将军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王登库知道范氏家财少说也有千万两,算上货物恐怕价值更高,这胃口一旦被撑大了,拿个百八十万出来都算是对他的侮辱。
“我愿以千万两银子,赎举族之罪。”王登库一狠心,决心壮士断腕,捐出全部家当,只求保住亲族无恙。凭着自己在边口的声望、人脉,对地理、商情、蒙古各部落王公的交情,只要留住性命,总有翻身的一天。
“请王老爷里面坐,等财物家产交割清楚了便可离去。”冯先奇大大方方道。
王登库心中痛如刀割,脸上却还得挤出一副笑容,壮起胆子踩着范家人的鲜血往署里走去。
在场都是生意做得成精的人物,习惯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见冯先奇如此爽快,连个还价加码都没有,心中颇为王登库不值:哪用得着拿出千万两银子,这胆子也太小了些。
仅次于王登库的第三大家靳良玉上前道:“将军,草民靳良玉。寒家实在不如范王二姓,愿以全家五百万两银子捐饷,求将军网开一面。”
冯先奇听出正是此人刚才说甚“人伦惨剧”,双眼微微一眯。却像是笑了一般。道:“靳老爷里面奉茶。”
靳良玉登时精神一振,就一句话之间为家族省下了三百万两银子。这不是正好用来抢占范、王留下的空档么?唔,想来王登库也不可能真的将一家一当都捐出来买命,必然也有后手。不管怎么说,范家算是彻底倒了。这一块大头就算几家分也足够了。
其他人受了靳良玉的鼓舞,越报越低,等到最后一家报出来的时候,已经低至两百万两。
冯先奇只是请里面奉茶,好像真的相信这些人站出来的顺序是按家产排列的一般。其实这些晋商之中,范氏最富身家近两千万两,王氏也有千万身家。其后的几家则家产相近,都在四五百万两之间。
只是人心贪婪,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一步步试探冯先奇的底线,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的老话。话说回来。若不是有这份为钱财而死的执着,也干不出贩卖军资、走私粮食、勾结东虏、出卖同胞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剩下那些中等商户,或是捐百十万,或是数十万,不一而足,也都让请进里面喝茶办理交割。
李参谋长悄悄找到冯先奇,道:“将军,此事欠妥啊。”
“怎说?”
“将军想来是收足了额度吧?看上去颇有些敷衍的意思,不够尽心呐。”李参谋长低声道:“后面这些人,显然是少报了许多。”
“你且看着。”冯先奇神秘兮兮,并不辩解。
如同李参谋长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几个大商家聚在一起,偷偷商讨,都觉得冯先奇还是要银子为主。既然如此,只要脑袋正常些的人都知道杀鸡取卵实在是愚昧透顶,真将这张家口挖地三尺夷为平地,能得的银子固然多,但肯定不如细水长流,乃至自己家族也参与进来,长长久久赚这个钱更为核算。
晋商在朝中的势力固然不能跟嘉靖、万历时候比,但山西籍的进士官员也不在少数。只要熬过了这场浩劫,要翻身仍旧是简单的事。就算日后不挣东虏入寇的那份银子,光是盐铁茶粮换草原的毛皮、辽东的东珠、山参,也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算到这里,商人们反倒都安下了心,非但谋划着未来的美好时光,更是种下了对冯先奇的仇恨种子,只等日后清算。
论说起来,这些人虽然手段卑鄙,人品败坏,但从智力情商论起,各个都超越常人,否则山西这么大,凭什么就他们几家赚钱?外面血气未散,这些人却已经全都定下了心神,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冯先奇一边派人交割,一边顺势挖这些商家的墙角。将账房拉了一批出来,回避本家账目,只算人家的家产,他们自然不会冒险作弊。又将商家雇佣的护卫分离出来,收缴兵器,与夫役一道搬运银子、货物。
众人都觉得这是捡了一条命,而且说到底跟东家是拿钱出力,犯不着冒杀头的风险跟官兵作对。如今官兵打退了东虏,正是势头上,硬上显然太蠢。
等第一批银子运出堡里,骑兵营在畿南的预备部队、作训部队,也都纷纷陆续开来,正好负责押运银两入京,沿途看管这些护卫。
在这数日光阴里,张家口的大商人们都住在守备署。各家中送来了垫褥,十几个人一间屋子,铺了地铺睡在一起。这屋舍中既不通风,又没水洗澡,气味之重可想而知。那些商人却都是从走边贩卖闯过来的,愣是没人叫苦,只等着翻身的一天。
整个张家口就在这等情形下运转了十余日,整座城里没有一个闲人、没有一辆空置的马车。即便如此,运银车辆仍旧是络绎不绝,甚至惊动了附近的马匪。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徐梁调动了新三师,让阎应元派出部曲沿途看护,顺便剿匪。
五月二十日,冯先奇拿到了各家的家产数额,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不知道这些商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