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是被慈宁宫的太监叫出去的,孙太后差人送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枚印玺。
这枚金印,兴安从来没见过。
朱祁钰拿起了那枚金印,翻了过来,对着阳光看了看。
诸多朝臣都是莫名其妙,陛下突然拿着一枚金印做什么?
虽然是阴刻,但是朱祁钰还是认出了上面的字,襄王之宝,整个金印,龟纽,方五寸二分,厚一寸五分,并不是很大。
朱祁钰想起来了,当初登基之前,孙太后曾经请了襄王金印入宫,但是最终还是确定了太子朱见深,长君朱祁钰的基本格调。
这枚印,大约就是孙太后手中,最后跟皇帝发疯的底牌牌了,这个时候,却拿了出来。
成为了皇帝手中的一张牌。
朝臣们虽然看不到印上是什么,但是他们懂礼制,能用金印的都是亲王。
朱祁钰多少明白了孙太后的意思,那就是稽王府那群孩子,大家都不要动,好好长大。
她不会触怒皇帝,也请皇帝不要杀鸡儆猴,斩尽杀绝。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朱祁钰将金印放回了檀木盒子里,交给了兴安说道:“回头放回泰安宫吧。”
“陛下。”于谦代表朝臣问了出来,这不是天子私事,天子无私。
汉朝之时,汉高祖刘邦与世长辞,吕后临朝称制,诸吕乱汉,太尉周勃和陈平平定了诸吕之乱,迎代王刘恒,进京称帝。
汉文帝刘恒行至渭桥,太尉周勃请刘恒屏退左右,而中尉宋昌高声言道:太尉有事,尽可面陈。若所言为公,公言便是,所言若私,王者无私!
自此,这历朝历代的皇帝,便没有私事,是谓王者无私。
于谦显然察觉到了这枚不知道来路的金印,此时出现在这文华殿内,绝对不是偶然。
“襄王之宝。”朱祁钰解释了一下,这襄王金印又不能钓鱼,更不能打窝,说出来也无妨。
众多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彼此长松一口气。
陛下前些日子,让兴安去了趟稽王府,之后朱见深就活蹦乱跳了,今天太后拿出了陛下监国之前,就请到的襄王金印,算是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和解。
其实自从稽戾王死后,所有的朝臣的内心,都压着一块石头,万一太后闹起来,陛下动怒,陛下胜,则英明损,陛下不胜,天下凋零。
好在,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大明皇帝和大明的太后,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解,因为稽王府的那群孩子。
朱祁钰笑着说道:“诸位,我们继续廷议,昨天,于少保上了一份奏疏来,朕,连夜画了一幅画,丹青笔力不够,让大家见笑了。”
“兴安,给大家看看。”
原来的郕王,虽然画画这方面不擅长,但是还是会一些的,毕竟明宣宗朱瞻基,擅工笔丹青,有名作流传于后世。
朱祁钰随意勾勒了几笔,不好看,或者好看,不影响廷议。
宋徽宗倒是很擅长作画,但是他就是个大昏君。
兴安挂好了陛下的画,缓缓展开,一副田园画,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收割麦子的图,里面的人物很多,一时间居然难以分辨。朝臣们议论纷纷。
朱祁钰站起身来,来到了画作之前,深吸口气说道:“洪武三十年,夏四月癸巳日,户部尚书郁新上富户籍,一十三省应天府京畿,共计一万四千三百四十一富户,田八顷。”
朱祁钰十分平淡的说道:“就是那个仆人举着伞,坐着喝茶之人,还带着小妾捶腿,好不滋润。”
“诸位明公可知,现如今富户有多少?”朱祁钰卖了个关子。
王文愣了许久说道:“怕是有十四万了吧,即便是没有,也有十万了!”
王文和于谦一样,巡视地方多年,他当然知道地头上,土地兼并多么严重,这短短五十年的时间里,大明土地兼并如同麦田的野草一样肆意生长。
于谦没有言语,而是略微有些怅然,胡濙和王直装糊涂,继续装睡,俞士悦则事不关己,一脸莫名其妙。
户部尚书金濂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五十年过去了,天下富户依旧是一万四千户,每户田八顷。”
此言一出,文华殿上立刻一片哗然!
这五十年过去了,天下什么样子!大家心里多少有点数,即便是反应最慢的李宾言,也是惊恐至极!
但是朝廷的数字居然五十年未变。
金濂再次叹息的说道:“历来各地定黄册、鱼鳞册,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一直是一万四千余户。”
朱祁钰拍了拍手示意群臣安静,笑着说道:“当年的北直隶,有富户三百四十二户,于少保、金尚书,推行农庄法,算是连带着清田了,清丈田亩,仅仅顺天府,算得上富户的就有六千余户。”
“京畿,也算正常,但是洪武三十年,大名府富户一百三十户,现如今也有一千余户了。”
“诸位明公,咱大明人丁从最初的六千余万人丁,已经涨到了万万人丁,人口涨了,天下富户没涨,赋税没涨,田亩更是从洪武三十年后,一直是四百万顷。”
“赋税甚至还降了大约一百二十万石。”
“这可能吗?”
朱祁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仅仅北直隶一地,清田就清出了五万顷田来!”
“按照富户田八顷算,多出来这六千户,恰好是这五万顷田。”
朱祁钰指着手中的画卷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