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p
崔炎走进了一家车马行。这眼见得离晋阳还有四五日的路程,没有脚力可不行。/p
他适才已打听了下,这家的牲口质量最佳,且难得的是要价公道,童叟无欺。/p
果然他一时来到门前,别的不说,便先被这招牌惊了一下。原来那上头没写别的,只有一个无比巨大的“马”字。/p
这别的店家为讨个口彩,往往都会起个吉利的名字。诸如“兴隆”,“永昌”之类的,要是再有些文化,起个“马到成功”或者“一马平川”的,这也能说的过去。这光秃秃的一个“马”字,真是让他看不明白。/p
不过他家的马倒真是好马,尤其是左边角落里的这一匹,兔头高背不说,一身枣红的毛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是耀眼无比。即使是眼光挑剔如崔炎,也不得不承认,这匹马的确是神骏非常,便是进贡御前也是绰绰有余了。/p
那店里的伙计眼毒,一眼就看出崔炎不是一般人,大约够本事可以做得起这桩生意。/p
说实话,这匹宝马拴在这也有几天了,却碍于曲高和寡,始终无人问津。再加上这匹马胃口刁钻,除了吃些新鲜的燕麦与黄豆,寻常的干草那是看也不看的。再加上脾气还差,若是哪个人它看不顺眼,离得稍近些便尥蹶子,就更别提骑了。/p
众人都道这哪里是在养马,简直比祖宗还难伺候。果然这马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忻州城的懂马的行家里手,就都让东家给得罪光了。/p
崔炎因为从前在军中时看过不少战马,因此一眼便看出这匹马不好惹。他如今赶时间,似这样桀骜不驯的畜生,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p
岂料那店里的伙计一直盯着崔炎呢,眼见得他的目光刚从角落里移开,便赶紧冲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p
崔炎便差点与此人撞了个满怀。/p
那人也不待他发作,便满脸堆着笑道:“这位客官别生气。只是你现在要看的这些马,已经通通被人订下了。小店招待不周,请您千万体谅。”/p
崔炎面无表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p
那人忙把笑收了,依然一脸真诚地回道:“就在刚才。”/p
崔炎终于皱了眉道:“看来你们是不想做我的生意了。也罢,我再往别处去也是一样。”/p
不想那人听了这话,却显得更得意了:“客官可要想清楚。这整个忻州的车马行可都是我们马家的产业,你今天只要出了这个门,我保证这方圆五十里,都绝不会再有人把马卖给你。”/p
崔炎这才明白,原来店门口的马是这个意思。果然是不同流俗得很,只怪自己少见多怪,实在是惭愧。/p
偏巧这时那个伙计又道:“怎么样,客官想清楚了没有?”/p
崔炎上了贼船,也只好点头道:“自然是……想清楚了。”/p
那伙计察言观色,便开始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崔炎看他一脸做难的样子,便不耐道:“怎么,你花样百出不就是要我买这匹枣红马吗,开个价吧?”/p
那伙计一听,真是差点感动地哭了:上道啊,太上道了。不过不能再拍了,再拍下去,自己的大腿就肿了。/p
最终不过花了二十两银子,崔炎就将马牵走了。他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红”。想想就当是给“小黑”做个伴,也挺好。/p
就是可怜了这么雄壮的一匹公马,开始的时候明明还表现得挺喜欢崔炎的,可一听到这个名字,便顿时黑了脸。/p
以至于崔炎刚骑上它的时候,它还故意转着圈和主人作对。崔炎知道它别扭,是以明明要往西他偏偏拽着马脖子向东,果然小红不愿意了:他不是要往东吗,我偏向西去,气死他才好。/p
崔炎便一边忙着大声呵斥,一边暗暗地在心里笑话它。/p
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这马家车行旁边的茶摊上,有个中年人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门口,只等着崔炎一出来,他便暗暗地跟上了他。/p
……/p
汾河边的这座西关村,其实还尚有几个大姓。只是其中冯姓人最多,也最富裕。别的不说,单是这灯笼店冯家,那也是十里八乡中有名的大户了。他们家的灯笼,早在几十年前就是贡品。近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各地的分号也是越来越多。如今便是在都城长安,也有他们西关冯氏的买卖。/p
要说这冯梁的话,也算是正经的长房嫡出,天之骄子。正因为家大业大,所以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家里边就没断过说亲保媒的人。可谁知到最后挑花了眼,反而将这亲事耽搁下来。/p
一直蹉跎到去岁,这冯梁方才由族中长辈做主,和邻村周侍郎家订下了一门亲事。如今诸般彩礼都已妥当,就等着今年冯梁守孝期一满,便要过门了。/p
这周侍郎晚年得女,自然是珍爱非常。这周家小女随父在任上一直长到十岁,直到两年前其父年老,她们一家方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p
因着自幼在长安长大,这位周家千金自是与寻常乡野女子不同。不但极有主意,便是胆量也不让须眉。只是有一点,可能是向来家里太过于娇惯,又总是足不出户,因此于人情世故这方面就有些不大通了。/p
这日恰逢是个晴天,眼见得秋色醉人,她却突发奇想,要去西关偷偷看一看自己的这个未婚夫君。/p
好在两家离的也不远,她便只带着两个贴身婢女,一径坐着家里的牛车上了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