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我想你误会了,我读研不过是想找一个好点的工作罢了。对于你们这个圈子,”我探身过去对他一笑,“我同样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地笑笑,起身离开。
转眼十月过了一半,天气一日日凉了起来。
周六早上七点半,我穿着生日那天新买的鞋子走出宿舍楼,意外地发现凌嘉居然没有在草坪那边练习发音,走下台阶时才突然想起她前几天好像因为咽炎请假了。王思萌倒是仍旧在那里跳着绳。我路过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她一脸得意地跟我说瘦了十五斤。
十五斤?!女人发起狠来还真是彪悍。
上午,我被那个疑似性生活不和谐的主管派去王府井大街发调查问卷,不想来来回回地跑了两个小时也只发出了十几份,最后双脚疼得实在受不了,只好提前回了公司。那个女人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骂我,只和颜悦色给我倒了一杯水说:“不好意思啊小顾,上午发的问卷格式不对,我刚才重新设计了一下,你下午再出去发一次吧。”
我坐在那里忍了好几秒才终于没有把水泼在她脸上:“哪里不对了?”
“年龄区间应该再细分一下。”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那可不行,我们要对客户负责不是?反正也没多少,一会儿就发完了。”
我冷笑了一声,接起问卷走出了办公室。脚跟好像蹭破了皮,怎么偏偏今天忘记带创可贴了呢?
下午并没有比上午顺利多少。女人们从来都不喜欢我,而男人——虽然在他们的女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会或含蓄会露骨地扫视我的胸口和屁股,可是当他们的女人回过头来时,他们一定会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径直走开。愿意停下来帮我填问卷的,全部都是那些笑容和长相一样猥琐的男人。我只好忍耐着他们无聊的笑话和*,微笑着把问卷和铅笔递给他们。我忽然觉得自己悲哀而可怜,这个世界上,为钱而低眉颌首的姿态永远是都是最轻贱的。
我这样想着从面前的男人手中拿过问卷,然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就在离我不过数米的地方,那个不久前曾在众人面前羞辱过我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在他身后,是几个熟识的师兄和同学。
我突然被一股莫大的耻辱感吞噬了,就好像,一个站街拉客的女人被熟人看到了那见不得人的可耻行径。我下意识地想要夺路而逃,然他却在那之前做出了一个让我觉得诧异的举动:他在某位师兄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的一瞬间不着痕迹地抬起手来挡去了他的视线,然后又对其余几人说了几句,他们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些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刚刚,是在帮我掩饰?
十月半的晚风终究是有些寒冷了。
我扶着墙壁在台阶上坐下来,双脚差不多已经失去了知觉。刚才,就在我终于发完了所有的问卷准备回去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打来电话说:“小顾啊,真不好意思,我仔细看了一下,问卷还是要重新设计一下,今天就先到这里好了,你不用过来公司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而我竟然依旧没有骂出一句脏话的勇气。我应该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格才对,人被钱逼到绝境的时候还真是没有尊严。
我咬牙脱下脚上那对白色的高跟鞋,脚跟和脚趾已经血肉斑驳。我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脚下的这双鞋子一样荒谬而可笑。
明明一点都不合适,却非要坚持着穿下去。明明痛的难以忍受,却非要别人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样子。明明跟爸妈说一句“我是自费生”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却非要因为那点无聊的自尊咬牙忍耐着。顾小曼,你还真是无可救药。我想我在被这座城市击垮之前应该就已经被自己的虚荣心击垮了吧。
“喂,你不是在哭吧?”我正低头想着,面前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宋陵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我只瞧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去。
“怎么还没回去?”他又问了一句,“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发这个?”
“是啊,一整天都在发。”我叹了口气说,“公司里那个老女人却突然告诉我问卷要重新设计。”
“我看你是被欺负了吧?”
我没做声。
“别做这种事了。广院培养你们这些研究生,可不是让你们来发传单问卷的。”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宋老师觉得我给广院丢脸了?”
“在那之前,你自己不是已经觉得很难堪了吗?”他偏过头来说。
“可我需要钱。”
“我帮你介绍在电视台的兼职。”
“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从来没说过讨厌你。”他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拎起地上的鞋子说:“欠你一个人情。”
“来听我的课就算两清了。”他一边说着便把地上那一打问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穿着高跟鞋在大街上发问卷呢。”
“你管我。”
只三天后,宋陵便介绍我去了央视中文国际频道做英文编辑,薪水还不错,也不用去台里上班,虽然枯燥了一点,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份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