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几个叔伯和堂兄弟们在客厅里玩起了桥牌,伯母阿姨们则聚在一起看起了春晚。我实在不喜欢那些烟味和喧哗,便让杨康骑单车载我出去放烟花。
我们来到市郊的那座运动场时,四周一片寂静,只偶尔听见几声从远处传来的鞭炮声。我们先放了一支升空的礼花,又燃起几支手持的焰火沿着塑胶跑道慢慢走了起来。过了会儿,杨康突然说要教我骑单车。我说,还是算了吧,小时候我学了三天都没学会。他说,没关系,我是个很好的老师。我只好慢吞吞地跟着他去运动场门口取车。
起先,他对我的确很有耐心,一直在我身后扶着车子一遍遍地讲解平衡技巧。可是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对我的身体协调性彻底绝望了:“顾小曼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长时间都学不会。我当年可是花了十分钟就学会了。”
“我这么努力地在学,你居然还说我,你再说我不学了。”我恼说。
“你那叫努力啊?根本就是我在后面推着你走好吧?你的脚稍微动一动行吗?”
“可是我担心会摔倒啊,人在两个轮子上保持平衡,怎么想都不大科学吧。”
“我会一直在后面扶着你的,你试着踩两下好么?”
“那你一定要扶好了,不准松手啊。”
“不松手。”他一边说着便又推着我向前走去,我也顺势蹬了起来。车轮左右晃动了两下,稳稳地向着前方跑去。一股清冽的冷空气迎面扑在我的脸颊上,耳边的发丝倏地飘向了脑后。我忽然感觉自己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我觉得,我好像会骑了。”我小心地踩着踏板,屏息对杨康说道。
然而身后却没有任何反应。我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去,他居然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向我招手。我顿时有些慌神,手忙脚乱间一下子连人带车摔倒在跑道旁边的草坪上。
杨康连忙跑过来扶我,我恼火地推开他的手说:“你居然敢骗我,我最恨别人骗我了,我不学了!”
“骑车都得这么学。我要是不松手的话,你永远都学不会。”他蹲下来对我笑说。
我依旧没有理他。他便在我身边坐下,点了两支焰火兀自在一旁晃动着玩了起来。
“真不学了?”过了会儿,他问我说。
“不学。”我赌气说。
“还是学一下吧,不然你以后怎么教小孩啊?”
“我以后会不会有小孩都不一定呢。”
“是吗?”他点点头,“其实我还挺想要孩子的。”
我一愣,有些不自在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
“是你自己总在那么说好吧?我可从没说过。”他笑笑说,“说起来还挺奇怪的,我以前很怕结婚,不过却并不讨厌孩子。我一直觉得带着一对双胞胎去踢球是件挺美好的事情。”
我也笑了笑,问说:“你为什么害怕结婚呢?因为怕被束缚?”
“有一点吧,不过也不全是。”他看着手中的焰火说,“我以前大概跟你一样,只是没有准备好而已。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争夺继承权和得到董事会那些老家伙的认可上,我很害怕婚姻会成为我的绊脚石。现在他们把我踢出那个游戏了,我心里反倒如释重负了。我终于不用再看那些人的脸色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看不惯可以滚蛋。”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他便偏过头来笑着问我说:“你呢?现在准备好了吗?”
“也许吧。”我说。
“那么,”他侧了□,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红色的卡片,“这笔旧债可以还给我了吧?”
我不解地看着那张卡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前年他带我去英国旅行之前我写给他的卡片。
“喂,圣诞节的时候我不是送你这件大衣了么?”我有些不满地对他嚷道。
“你欠我的东西怎么可能用一件大衣就偿还了?而且,”他晃了晃手里的卡片笑说,“你既然写这张空白支票给我,就应该对那上面可能出现的一切内容做好心理准备不是吗?”
“你不要趁机敲诈好不好?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我有些恼地夺过那张卡片说,“如果超出我的支付能力的话,我可是有权利让它作废的。”
他但笑不语地看着我。
我展开那张卡片,心脏骤然停了一下。因他在那张卡片的横线上填的并不是什么天文数字,而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顾小曼欠杨康:一生。归还期限:永远。”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他,他眼里满满的柔情。
“顾小曼,”他柔声说,“你是否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我心中忽有一股洪流在汹涌澎湃地激荡,一如五年前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明媚的早晨。我久久地凝望着他,一直等到我心中的洪流慢慢沉静下去。然后,我微笑着对他说:“我愿意。”
“我爱你。”他终于用这个我期盼了五年的答案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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