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杨康回去时,客厅里只有堂姐一人。她一见我们进门,便笑嘻嘻地问道:“哟,去哪儿了这是?一晚上都不见你们。”
我笑笑,问说:“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啊?其他人呢?”
“出去放烟花了。”她说,“我过来给你姐夫熬点粥,他晚上吃了一点凉菜,胃有些不舒服。”
我见时间不早了,便说帮她一起弄。杨康于是一个人先去了楼上。
我很快洗好了米,堂姐却还没有烧好水,我们便坐在餐台边上聊起了天。我们起先聊了几句我和杨康的事,后来又聊起了我的工作,过了会儿,她突然没来由地说了句:“从小学开始,你就一直是学校里第一个穿裙子的人。”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穿裙子?”
她笑说:“你不记得了吗?小学的时候,一到夏天,女孩子们就相互约了第二天要一起穿裙子,可是第二天谁都不会穿,因为大家都怕自己是学校里唯一一个穿裙子的。可是你却从来不在乎这些,所以每年学校里第一个穿裙子的都是你。然后那些女孩子就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我想,那个时候大家与其说看不惯你爱出风头,不如说讨厌自己没勇气做那个与众不同的人。”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锅里的水终于开了,她起身将米倒进锅里,盖好锅盖,又回到我身边坐下来说:“其实我一直挺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看我的?”
“事业稳定,生活美满呗。”我说。
“骗人,你心里肯定满满的优越感。明明我们学的都是电视,结果你做了电视台的主持人,我却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公司里做着毫不起眼的文案工作。”
“我哪有?”
“其实我也时常想,如果当年我没那么早结婚,而是跟你一样先去电视台打拼自己的事业,我现在会不会过着你的生活。”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在一旁沉默了起来。
“不过我有时也想,即便我真的那么做了,也未必就能过的比现在更好。”她笑了一下说,“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足的。你看,我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里有份安稳的工作,有座不大不小的房子,有辆车,有个爱我的丈夫,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样的生活,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自己其实挺幸福的。哦,对了,上周文博还写了一首诗给我呢,他把我比作康乃馨,还说希望来生我还是他的母亲。”
“真挺感动的。”我说。
“你不用说这种违心的话。”她斜了我一眼说。
“喂,我是由衷的好不好?”
“切,少来,你肯定觉得我的生活既无趣又无聊。”
“真没有。”我说,“我觉得能把平淡如水过成一种心境的人也很了不起,因为在他们眼中,生活里所有的细微之处都是情趣。真正可怕的是,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得过且过地守在一起,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一切期许和念想,余下的人生变成了一潭没有半点波澜的死水。”
她若有所思地搅了搅锅里的粥,关掉了火,将煮好的粥盛在一只保温瓶里,又将保温瓶放进了一个碎花布袋里。最后,她穿好棉衣,系好围巾,提起那只布袋走出门外。
午夜时,我接到了方路扬从上海打来的电话。他说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春节,因为夏安的母亲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她们家的氛围,最重要的,夏安已经和出版社签好了合同,年后就要出书了。我说,那等我们回北京了真得好好庆祝一下。他说,那是当然。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自豪,我甚至能想象出此刻他脸上的得意神情。
我几乎刚刚结束跟方路扬的通话,苏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听起来似乎有些恼,我忙问她怎么了。她说:“别提了,刚才的新年聚会上居然见到那个副科长了。我爸妈非要介绍我跟他认识,我就问他之前为什么拒绝跟我相亲。他跟我解释说他那时候被公派出国了,不想耽误我的时间。我又说,那你那个时候干嘛不解释清楚啊,弄得我好像被你甩了一样。你猜他说什么了?他居然跟我说,你别生气,我跟你约会就是了。我当时都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气死我了,那家伙现在肯定认为我爱上他了。”
我笑说:“说不定他是想用那种方式追你呢。”
“绝对不可能,那家伙的神经简直跟钢筋一样粗。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35岁了还在做副科长。”她又愤愤地跟我控诉了几句“副科长”便挂断了电话。过了会儿,一条短信跃然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不好意思,刚才忘记跟你说新年快乐了。我被那个副科长气昏头了。”
我笑了笑,在手机上按下了唐文心的号码。电话接通时,那边似乎有点吵。我问她在哪里。她大声说:“大叔在酒吧里开了一个新年派对,我正跟很多人一起等着跨年呢。”我说:“亏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北京过年会不会觉得孤单,原来你过的比我们都逍遥快活啊。”她笑着说:“我总不能一直苦兮兮的吧?”就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的时候,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齐齐的倒数声。唐文心也跟着他们一起大喊了起来:“5 – 4 – 3 – 2 – 1,新年快乐!”她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十分快乐,我想她刚才应该已经拥抱了身边的人。
我也微笑着回到床上拥抱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