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丁巳年的最后一日,一整天的天色都是晦暗阴沉的,子夜过后,终究还是滴滴答答下起了雪珠子,那冰粒子嗒嗒地敲在黄色琉璃瓦上,就着宫灯那一点光亮,晕开了屋宇上花白的灿金,像是女子不慎洒落的香粉,直泼得分外不匀。
风呼啸着卷起的雪霰子和着漫天的冰粒子,打在脸上只是生生的疼。一名着黑衣的男子紧了紧颊边的风帽,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因着走得急,足上一双石青色皂靴踏在湿滑的薄冰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回荡在永巷深长的甬道里,空荡荡的好生瘆人。
男子出了月华门,穿过长街,又入得遵义门,忽见对面黄色琉璃照壁前悠悠转出了个人影,且更往他这边走来。男子不由顿着步本能将身子更往暗处隐去,隔着风帽的边沿,他眯着眼使力瞧去,黑暗中,来人打着伞,肘弯上似搭着根长柄,顶端有长长的兽毛迤逦而下,正随着他的步伐一颠一跳,很是惹眼。
男子这才松了口气,他抬腿急急迎上前去。来人见了他,并无半点意外之色,只稍稍躬了躬身:“大人请随我来。”只这一句,来人便转身朝前引路,而男子亦不多言,跟着来人一路往前。
绕过照壁,眼前却是另一方天地。
东西横长的院落带出了眼前豁然开朗的一方正殿恢宏的景象,殿宇正中悬着“中正仁和”四字匾额,一看便知是先皇雍正御笔亲书,南边有扇角门早已敞开,来人引着男子穿过角门一路往西梢间而去。
西梢间内此刻正幽幽点着灯,二人一前一后入了西梢间前室的三希堂,又穿过了东墙的小门去往后室,曲曲弯弯又拐过了好几道弯,方在东面夹道深处的暗门前停下了脚步。
来人替男子推开暗门,转身一让:“大人请。”夹道忽有风声呜咽而过,卷走了来人出口的话语扑向男子耳畔:“皇上正在无倦斋等候大人。”
“多谢高谙达。”男子举手一揖,举步而入,身后的暗门迅速阖上。
无倦斋是为皇帝礼佛之处,因其地势隐秘,故而时常被用以皇帝与大臣的密谈之处。黑衣男子并非初次往来此地,故而仅就着两旁零星几盏宫灯便行至无倦斋外。
隔着门,便有股子幽幽檀香扑鼻而来,男子举手叩门,一快三慢。须臾,便有稳厉低沉的嗓音闷闷传来:“进来。”
男子甫一进门,一阵融融的暖意扑上身来,早已冻得失了知觉的脸这才稍稍缓过了些许劲儿来。室内案几上,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只寥寥点了两支蜡烛,暗影浮动里,有副俊挺的背影隐匿其中。四周并无旁人,铜炉大鼎里缭绕而出的轻烟描绘出背影撑起的明黄团福暗纹的图样,越发显出了他一世孤独的傲然。黑衣男子忙忙褪下风帽,跪地朝着那背影恭恭谨谨叩头请安:“奴才叩请皇上金安。”
一枝烛“噼啪”爆出了个烛花,火光潋滟泼洒于墙,连同黑衣男子魁伟的身形亦是摇摇欲坠,奈何晦暗的光线里,仍旧瞧不清男子的容貌。
半晌,皇帝终是起身,他以拇指随性地捻着缠绕指尖的红珊瑚念珠,惹来拇指上的碧玉翡翠扳指射出泠泠幽冷的光。皇帝垂眸居高临下地睨着俯首跪地的黑衣男子,直迫得他越发埋首于胸,方听得皇帝冷冷而又不耐地道:“这么晚了要见朕,又是为着何事?”
皇帝的半边侧脸隐在烛光晦涩的阴暗里,教人瞧不清他的神情,唯有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弯度散着不寒而栗的光。男子瑟了瑟肩头,却朗朗扯着他略带粗噶的嗓音道:“奴才死罪,扰了皇上清静。只是奴才有要紧事,不敢不来回禀皇上。”
“说。”
黑衣男子慌忙点头称是,许是室中的地垄烧得太旺,男子的额间早已汗珠密布。他不由抬手一拭,却见皇帝已朝他缓缓逼近,明黄的袍角下摆绣着团龙密文的花样密密匝匝铺满双眼,夹杂着一波胜似一波的惧意扑将而来。
强压下心头涌起的压迫感,男子且道:“因着除夕将至,奴才与往年一般应召前往平西府向理亲王述职,却赫然惊见王爷府上已与往日大不相同,许多玉器珐琅皆不属王府的规制。”他见皇帝并不说话,又道:“奴才年初时且刚往理亲王府去过,姑且不论王爷府上的家具摆设已与当时相去甚远,就连奴才丫头们都无端生出了好几张生面孔。奴才只作好奇随口一问,不料王爷竟是当即变了脸色,断断不许奴才多问。奴才没有旁的法子,只好作罢。可奴才思来想去,只觉其中定有蹊跷,是而待得离去后又趁人不备再度折回暗中查探,这一查,却将奴才惊得不行。”
皇帝似乎略显不耐,攒眉催促:“你查到了什么?”
男子倾身向前,忙道:“王爷的平西府表面已是奢华至极,可谁知暗中竟还别有洞天。顺着郑家庄城门往东的南济庙里,王爷竟公然在其中设立了内务府,里头更是七司三院一应俱全。”黑衣男子说得急切,抑不住嗓音微颤,他深吸口气,这才又道:“奴才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便特意找了门路买通了内务府总管太监冯敬海,并暗中向他打探了不少消息。据他所说,近几年来,庄亲王常以职务之便悄悄将官物挟带出宫,奴才寻思着,庄亲王此举,许是私自将其换与理亲王了吧!”
皇帝静静立于原地,面上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