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因着除夕夜宴推辞不得的,也过来坐了一坐,却不复昔日的神采飘逸,秀色夺人,只木着脸呆呆坐着。贾母久未见他,也有些挂念,便命他和贾琮贾兰都坐在自己身旁。
谁知连着问了许多话,宝玉也只是淡淡的回个“是”或“不是”,并不热络,也不多言。反倒是贾琮怕冷了场,在一边不时 的帮着说句话,才不致太尴尬。贾兰自来就是个寡言少语的,只坐在那里也不吭声。
老太太瞧着宝玉这般情形,再想起自己疼了他十几年,只觉得心里越发有些冷了起来,只是赶着大节下的,依旧笑着命他们多吃多顽。
至次日五鼓,贾母等又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领宴回来,又至宁府祭过列祖,方回来受礼毕,便换衣歇息。所有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会,只和邢夫人郑嬷嬷几人说话取便,或者同贾琮,迎春,探春几个赶围棋抹牌作戏。
邢夫人那边是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早又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
至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共摆了十来席。
每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八寸来长四五寸宽二三寸高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内放着旧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
贾琮迎春探春大姐贾兰几个都跟着贾母坐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只坐在贾母下首,再下便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之妻胡氏。
两边大梁上,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活信可以扭转,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看戏分外真切。窗格门户一齐摘下,全挂彩穗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
廊上几席,便是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环,贾蓉,贾芹,贾芸,贾蔷等。贾琏因记挂着凤姐所说之事,偏和贾蔷坐在一处听戏。
因着凤姐早命人和贾菱贾菖提过,只需挑着那些吉祥喜庆的戏目唱来,故此台上皆是些热闹戏文,看的诸人甚是喜悦。可巧台上那小旦的扮相十分娇媚,贾琏见贾蔷看的出神,便笑道,“蔷儿莫非是瞧上了这小戏子了不成?”
贾蔷扭头见贾琏正笑看着自己,忙笑道,“二叔取笑了。不过是瞧个热闹罢了。”
贾琏亦笑道,“这些小戏子原是买来伺候娘娘省亲的,闲时命她们唱来取乐,倒也有趣。 只是倡优之流终究上不得台面,蔷儿莫要 跟那薛大傻子学才是。”
贾蔷原是知慕少艾的少年心性,听贾琏如此说了,细想果然如此,不由得扫去兴头,只淡淡看着台上唱念做打。
贾母在上头看的喜悦,便说了一个“赏”字。 台下早有媳妇们备好了小 小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向台上便一撒。
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
贾琏正和贾蔷说的兴头,却听里头一阵乱起来,忙命人进去瞧究竟何事。
片刻便有贾母身边的婆子急急过来回禀道,“二爷,二奶奶有些不适,只怕是要临盆了,方才已经被抬进内室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