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贾母在贾赦进来便要求清场的时候,就隐隐感觉今日大儿子只怕来者不善,心里便存了几分提防之意。谁知贾赦果然如此大胆,上来就直接抛出要分家这个劲爆话题。
老太太终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倒也没有立刻变了脸色,只淡淡说道,“大老爷,你糊涂了罢。如今还有我没咽这口气呢。”
这话说的诛心。换做以前,贾赦是万不敢再和母亲多说一字的。只是今日不同以往,贾恩侯老大人有备而来,背后又有高人撑腰,事先早就想好了说辞。
见贾母如此说,贾赦便不慌不忙的撩衣跪下,道,“使母亲动气,自是儿子不孝。只是分家之说,自古有之,也并不是自母亲和儿子始的。如今儿子是长子,本当奉养母亲在堂,这些年反教母亲和兄弟住在一处,且不说外人,就是咱们自家族中诸人瞧了,只怕有些闲话也不妥当的。”
说到这里抬眼看一下贾母,见老太太的脸色显然有些变化,便垂目继续自说自话道,“如今侄女新晋了贵妃,自是天大的喜事。须知当今最重孝悌,若是贵妃的母家有些长幼无序,教有心人传到了当今耳边,反倒有损贵妃娘娘的清誉,也不显母亲和弟妹自幼教养之贤德,岂不可惜。”
这已是明晃晃□裸,磨刀霍霍的威胁了。贾母勉强压着听到这里,脸色已是变了几变,顺手便拿起几上的茶盅子砸在贾赦脚边,道,“你这孽障!竟敢如此!”
那茶是饭后鸳鸯才沏好端过来的,茶盅子砸在地上,犹还冒着袅袅水汽,溅了不少贾赦身上。所幸此时残冬未了,身上衣裳厚重,倒也无妨。只唬了旁边的鸳鸯一跳,欲待上前动手收拾,又看了看贾母的脸色不似以往,便只得站在原处,只做没看见罢了。
贾赦伸手掸了掸溅在衣襟上的茶叶末子,也不生气,反微微笑道,“倒要多谢母亲手下留情,终是不舍得朝儿子身上砸。母亲如此慈悲为怀,自然能体谅儿子也是要孝顺母亲的心盛,才不得已提及分家事,还望母亲大人恩准的好。”
这个大儿子自小因着养在祖母跟前,和当时做媳妇的母亲史氏感情偏淡泊些。待贾政落草之后不多时日,老祖母便驾鹤西游了,贾政便是一直由亲娘史氏教养。虽说之后贾赦因着嫡长子的缘故袭了爵,如今也做了婆婆的老太太,也还是更偏向小儿子贾政多一些。
何况后来娶得二儿媳妇王夫人也争气,养下三个儿女:元春自小就是有志气的,如今已然跻身贵人之列;贾珠虽说死得早些,活着的时候也是知礼上进,不到二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剩下一个宝玉,落草时就有异兆,偏又生得粉妆玉琢金童一般,老太太自然更是爱如珍宝。
反观大房这边,贾琏的亲娘出身人品倒都是上等的,偏又红颜薄命早早撒手了。留下个贾琏年幼,无人正经教管,---他老子自己都是倒三不着两的性子,那里还会管教儿子。弄得个贾琏渐渐也失了祖母欢心。
后来贾赦续娶了邢夫人,偏又是个不会讨喜的性子,出身也不够高贵,成婚多年又无所出,贾母自然更不放在眼里。虽然大房里还有迎春和贾琮,也都是老太太跟前可有可无的人,便是数日不见也想不起问一声。
由此种种,贾母那偏向的心自然越发偏了。却不想老实人也有炸毛的时候,大儿子忽然来这一出,倒教老太太有些措手不及。原想着拿几句狠话压下去,却不曾料到儿子有备而来,字字句句都绵中裹刃,竟似铁了心要分家的意思。
老太太盯着大儿子看了半日,见他只管低头垂目,大有不怯跪到明日后日的姿态,只觉得心中那火气腾腾便要上来。勉强压了压火气,方道,“高堂老母尚在,你就要急着分家,竟不怕外人笑话么。”
贾赦笑道,“儿子如今住在外头别院,和分家又有什么分别?况且兄弟和弟妹都是宽厚的人,虽说管家理事,里头也尽是琏儿和他媳妇帮着支撑了这几年,时常还要母亲自己操心去。如今倒不如将官中的账目交给儿子媳妇劳碌去,横竖琏儿两口子原是经办过这些事务的,有他们帮着,必定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母亲便可以颐养天年了。”
老太太这回算是彻底听明白了,感情这大儿子所谓分家,不但要打着奉养自己的旗号搬进荣禧堂,还要夺回管家大权,顺便连琏儿两口子也要夺回去。这份打算真真是十面埋伏滴水不漏。
思及至此,一时倒忘了生气,只拿眼看了大儿子半日,心中竟有些五味杂陈。
自己生养的儿子,脾气性格自然都是了如指掌的,正因为知道大儿子庸庸碌碌,老太太才会明目张胆的护短偏向二房。
却不料着一贯庸碌浑噩的大儿子今日忽然精明干练了起来,再也不似以往自己能轻易拿话压派住的时候了。倒教老太太添了无限疑惑,几乎要往怪力乱神上去思量了。
贾赦跪在下面,那眼却一直盯在贾母脸上。见母亲一脸沉吟之色,心知急不得,也不催促,依旧规规矩矩的在下面跪着,偏还要笑容满面的把腰身挺得笔直。
他这理直气壮的跪法,贾母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心知这个儿子这回是铁了心的要分家了。只怕闹上祠堂他也是不怕的。
欲待告他忤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赶在元春新晋的当口,万不能闹出那样的事体来。若是被御史参奏,只怕元春立时便要失宠。
且老太太虽然偏心二房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