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狄双目发红,竟是悲哀的大笑出来,然而那笑却比哭还要凄厉,“父王,你好偏心!怀陌萧尧是你的儿子,其他儿子全都不是你的儿子!”
“萧狄,你有今日,和朕没有关系;怀陌有今日,更是和朕没有丝毫关系。同样是有异心,你若有怀陌那点心思,今日胜的人便是你,跪在这里的人便是怀陌。”
“异心……”萧狄低低地笑,“父王你从一开始就不信儿臣。”
文帝冷冷勾唇,“你想告诉朕,你不觊觎朕的这个皇位?朕此生最恨别人觊觎朕的东西,亲生儿子也不例外!众多儿子里,你以为朕最爱萧尧?可是,你不记得了,在你们小的时候,朕最爱的儿子是你,萧狄,因为朕最爱你的生母。你生病,朕三天三夜衣不解带守在你床前,你做了噩梦,朕亲自陪你睡觉,为你讲故事。可你渐渐长大了,你看上了朕的皇位,开始学着对朕阳奉阴违,暗中培养势力,一早就在为登上朕的这个位置做准备。不只你,还有你的几个弟弟,萧未、萧离……唯有萧尧玩世不恭,率性而为,唯有他不将朕的这个位子放在眼里。”
“萧未、萧离、怀陌……他们都爱你这位子,为何偏偏是我?父王,为何偏偏是我?你为何偏偏要对我这么狠?”
“不是朕对你狠,是你最没有本事。知子莫若父,萧未隐忍、萧离蛰伏、怀陌步步为营……只有你,徒有其表。朕也想对你不狠,可朕不能容许你揣着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本事就坐上朕的位子,朕若是让你继续做这太子,就是对不起朕自己的江山。朕如今废了你,尚能保全你性命,保全你下半生无忧,可若你真的登上了这皇位,剩下那几人,没有一人会放过你,你有岑家又如何?岑慎已老,岑子然有勇无谋,岑太更是虎父犬子,岑家如今有哪一人能助你斗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你得势,岑子然骄躁;你方一失势,岑子然便坐不住,想要帮你挽回。怀陌大婚,撇下南诏公主离开……是他发现的吗?是你发现的吗?是萧未发现的!连朕的人尚不知情,萧未却发现了,如此深沉细致之人,他为什么没有动作,却告诉你?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想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同时除去你和怀陌!他杀了一个张居是,你们就坐不住,跑去搜新房。可那南诏公主在南诏就已经把持朝政多年,杀伐果决,连南诏王都要事事听她的,她是那么好对付的?朕告诉你,从岑太踏入南诏公主新房那一刻,你们就败势已定。之后怀陌所为,朕所为,不过都是顺水推舟。”
“萧狄,你记住,不管是你,还是怀陌,抑或是萧未、萧离,你们的命运都不是朕决定的,是你们自己决定的。”文帝说到这里,顿了顿,轻轻阖上眸子,轻叹,“若真有本事,朕就算再有杀心也枉然,他一样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逼得朕捉襟见肘。”
萧狄浑身瘫软,身上那原本仅存的一丝气息也仿佛瞬间被抽去。他双目无神地垂下眼,目光落在地上,嘴唇颤抖,久久发不出声。
良久,萧狄闭了闭眼,颤声问,“父王最后一句所说之人,是否是怀陌?”
文帝没有回答他。
萧狄自嘲地笑了笑,而后,跪直了身子,朝文帝重重一拜,沉痛道,“儿臣……谢父王不杀之恩。”
文帝背过身去,朝他挥了挥手,淡道,“跪安吧。”
萧狄缓缓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竟也不稳地踉跄了两步。
皇室之内,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曾经意气风发踌躇志满的太子,此刻周身全是颓败绝望的气息。一步一步缓缓离开。他不仅仅是离开,他是退场;亦不仅仅是此刻,而是永远、彻底地从这场权力的角逐里退出。
只是,萧狄没见,他离开之后,文帝闭上眼睛,深深地长叹一口气,眉目之间竟全是衰老。
大殿之内,只有文帝一人,复泽小心翼翼地从外面进来,低低劝了句,“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无事,”文帝淡道,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朕只是在反省,朕是如何培养这个儿子的。废太子……动.摇国之大计,朕不想废他,朕也想让他成才。可朕悉心培养他,竟是将他培养成了这个不中用的样子。”
“皇上,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不必自责。”
文帝默了默,又问,“你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启禀陛下,找到沉醉了,她如今便在西楼。”
文帝龙颜大怒,猛地转身,铁青着脸,狠声问,“她竟然如此不知自爱,竟然自甘堕落到西楼!怀陌也知道?”
“回皇上,丞相大人一早便知道。西楼有一女子善琴,名落西,远近驰名,朝中几位重臣都听过,赞不绝口,却从无一人见过落西面目。是以如今消息尚不确切,但据传……落西便是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