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快来人啦!老爷落水了!卢大人落水了!”芸丫顾不得管框子如何,奔到湖边大叫了起来。
吴氏想她果然是八字和这些贵人相冲,不然怎么又惹祸了咧?好在她熟悉水性,把手中的框子放地上后,脱了鞋袜和袄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卢高呛了几口水,浮浮沉沉,拼命挣扎,力气都快耗光了。英明一世,如果死在了一个橙子手里就真的太憋屈啦!
也许他命不该绝,即将达到闭气的极限之际,一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搂住了他腰身。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觉醒,一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好像被水冲开,在他眼前浮现了起来。
他记得年轻时,也是一次意外落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上了岸。那个小姑娘,后面成了他的妻子。
他很穷,家徒四壁,连私塾的束脩都交不起,新婚之夜,仅送了她一支镀银铁簪子。
他妻子就起早贪黑地种地、捕鱼、编篮子,争取多卖些钱供他读书。
他很争气,第一回就考上了秀才。
她那时,很高兴啊,说那天没白搭半条命救他,瞧,她都是秀才娘子了。
可好景不长,秀才身份除了免去一部分赋税之外,并未给这个家庭带来更多的益处,反而因为要读更好的学院,要买更多的书籍,要去更多的地方赶考,他们再次捉襟见肘。
她把种地和捕鱼、编篮子的活儿放到白天干,早、晚又到集市上做葱油饼卖。她厨艺素来很好,饶是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的他,而今在细细回想,依旧觉得她的饭菜是世间最美味可口的。
葱油饼渐渐卖出了名气,下学后同窗拉着他去买葱油饼,看着她被晒得黝黑的脸,和虽洗得干净却满是不定的衣,他连说认识她的勇气都没有。
她高兴地唤他:“相公。”
同窗挑眉:“她是你妻子啊!”
那种鄙夷的眼神,让他如觉芒刺在背,他厉喝:“认错人了吧你?”
她很委屈,但也很聪明,就低下头轻声道:“对不住,我相公今日出门也穿这种颜色的衣裳,所以我认错了。”
他分明看见她转身的一霎,掉了两滴泪。
回到家,他哄她,跟她道歉,她却很高兴地跟他说她怀孕了。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两个大人都养不活,又来一个孩子吗?是砍掉吃饭的钱,还是省去读书的钱?
结果,一样都没省,她省下了一个孕妇应有的口粮。
他变得越来越害怕回家,怕看到她太过操劳、太过辛苦的样子,他难受!可一边难受,又一边厌恶那样的环境。他喜欢呆在书院,崭新、光洁、明亮、高档。可自己的家呢?除了收拾得干净整齐之外,就只能用破败与阴暗来形容。甚至大夏天的,他能在房屋外的墙壁上看见鼻涕一般往上爬行的虫子!
这样的环境,让他深深地害怕、深深地厌恶!
他告诉他,因为学业紧张,他必须要住在书院。
书院提供住宿,但要交一笔不菲的住宿费。
家中实在没钱了。
但他知道妹妹刚刚给一个有钱人家做姨娘了,他拉不下脸回去找爹娘要钱,她就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走了十里路,拿来几锭银子。
看着她嘴唇被太阳晒得枯燥起皮,他觉得自己受不了了。受不了贫寒的折磨,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他想逃。他觉得只要自己看不见她的窘境,就能幻想她过得富足安宁。
在她生下两个儿子,连月子都没做完的时候,他接到入京赶考的通知,他几乎没有犹豫地便上了路。
她把攒下来的银子全部装进了他包袱,夜里,他偷偷匀出一半给她,第二天上了船又发现银子全都回来了。
那时,他告诉自己,等赚了大钱,就把她接到京里享受荣华富贵。可是京城的形式太难了,他的盘缠连住店都不够……
“老爷!你没事吧!”芸丫摇晃着卢高的身子,打算了卢高的思绪。
后背遭受一掌猛击,卢高喷出了一口湖水:“咳咳咳咳……没……没事……刚谁救了我?”
吴氏抽回敲打过卢高的手,绕到他跟前,灿灿笑道:“老爷……”
笑容,在看清他那张苍白的脸色僵了僵。吴氏拼命揉了揉眼睛,又看向他,确定自己没看错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个男的是谁?怎么跟她已经死去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卢高这时也发现了吴氏,一看她表情,又听她呢喃自语,吓得心口一缩,背过了身子,以宽袖掩面。
吴氏就去扯他,他反抗吴氏扯他。
“让我看看你的脸,让我看看!”
卢高不给她看,但在水里溺了一段时间,体力尚未恢复,吴氏用力一拽就将他的胳膊拉了下来,他又忙举起另一只胳膊。
吴氏瞧他这副遮遮掩掩的做派,心中越发好奇,也越发糊涂。索性,一手抓一条胳膊,用力朝外一掰,他的脑袋便不偏不倚地呈现在她眼前了。
但这颗脑袋真怪呀,没了遮蔽物居然还偏过去!
“你躲什么躲?我是一个孤老婆子,你怕了我不成?你……你……你认不认识卢高?”吴氏焦急地问。
芸丫瞧着一个厨娘敢对卢大人拉拉扯扯,不悦地皱了皱眉,一把扳过吴氏,娇喝道:“吴妈妈!你干什么呀?老爷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老爷的名讳?卢高?吴氏的脑子轰的炸开一声巨响,长得一模一样倒也罢了,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