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才是郑家次子,年纪比郑典吏小了二十来岁,年轻气盛,向来是目无余子的脾气,郑典吏也不大放在心上,只随口道:“他脾气怎生不好了,俺看他同俺说话甚是和气。”
郑家兄弟两人身边也站着兄弟二人,都是身形高大,眉目生的虽是清气,但顾盼之间,颇有豪侠气概,两人也都是青衿长衫,头顶方巾,这般打扮自是有功名的秀才方可以穿着,腰间却都佩着剑,在秀才中算是异类。
听着郑家兄弟说话,兄弟二人一起点点头,兄长李遇春笑道:“我远远看了,这韩旭甚是有名,不过和大老爹说话也甚和气,没有什么官威架子。二老爹有所不知,在我们盖州地方,纵是个千户也是官威甚重的。”
“就是呢。”弟弟李光春也道:“我兄弟二人在盖州时就听闻这人,铁剑孤胆,数人就敢伏击东虏,又在经略眼前阵斩数十级,这般豪杰颇投我兄弟脾气,刚想劳烦大老爹引见,二老爹便说这样的话了。”
“贤兄弟有所不知……”
郑秀才一脸无奈,李遇春和李光春兄弟二人是秀才中的异类,平日就好谈论些兵家之事,又喜习武操弓弄剑,平日在乡里喜欢替人出头,若是那种包揽诉讼的秀才也罢了,好歹赚些银子,这些年光看这兄弟俩往外赔累,地方上的官吏和乡绅还不欢喜,这一次又不知惹了什么事躲到辽阳来,真是一点也不安生。
“就是如此了……”郑秀才将那日韩旭在蒋秀才家中的事说了,冷笑着道:“这人是不是狂妄之至?若是武夫均是他这般,还要我等读书人做甚?我还听说他有不少不法之事,咱们辽家张家和贾家,刘家各家都对他不满,还有人告到监军处,若有实在把柄,纵有经略他也得灰头土脸,总之这般人我们积善人家还是少招惹为妙。”
郑老爹在一边听着,总惦记厨下叫人发的熊掌不知好了没有,这东西甚是金贵,他家虽然家境还过的去每常也不总吃,这一次是有亲友来家里住才特意叫人发了一只,需得他亲自到厨下看着才能放心。
当下听着弟弟的话有了个话头,郑老爹赶紧笑道:“这些事自有上头的人拿总,不管东虏也好,韩督司也罢,俺们这位份还操不上来这个心,既然二弟不喜欢这韩大人,咱们少理会就是,咱安生过自己的日子,要操心国家大事,二弟和两位老弟都考中举人,再到京里考了春闱当了官再说罢,厨下发了熊掌,还有鸭子,叫人做了葱烧海参,白煮羊肉,汤熬的雪白,又叫人在后院花树下起了坛酒,俺们喝酒耍子,管那些无关的事做甚。”
李光春笑道:“大老爹你莫馋人,听的我口水要下来了。”
李遇春道:“东虏一至,恐怕大老爹就没得熊掌可吃。”
郑典吏连连摆手,笑道:“朝廷派了十来万大军到俺辽阳沈阳各地,东虏那些许人马能杀过来,俺可是不信。”
郑秀才也道:“大事自有朝廷操持,地方上有大人们坐镇,武夫但听指派,用心阵上杀敌,天下便可无事,我辈只管安心读书准备应举业,这才是正道。”
提起举业,李家兄弟二人均无心如此,考上秀才已经费了十年苦读之功,再揣摩时文大卷子,每日苦读,这般事委实做不下来,当下打个哈哈,一众人往客厅去,那里酒菜齐备,自可边饮边谈,要比站着说话,舒服许多。
……
这几日张儒亭一家都预备迎接钦差,上下忙成一团,姚宗文不打算住城中的驿馆,他的前导官已经在城中挑中了一处宅子,正好就是张家的别业,这件事张家上下当然乐得答应,也是脸上有光的事,因着这层关系,张家不少有功名的人也预备一起出城迎接,这府里上上下下乱成一团,石新已经无意居此,正好魏峻峰的事已经接近成功,今日他便向张儒亭告辞。
“石先生辛苦。”张儒亭对石新道:“监军高大人,胡大人处我已经早就打过招呼,只待你将姓魏的人带来,这事自然就成了。”
张儒亭白净清瘦的脸上满是骄矜之色,这阵子他待石新仍然是十分客气,但骨子里的畏惧明显少了很多,石新心中清楚,主要原因便是新传来的消息,女真主力已经向北关动兵,自去年下半年来暧昧不明的局面终于有了定局,北关和蒙古才是后金国用兵的方向,大明这边的沈阳和辽阳,最少一年内不复再有刀兵之忧。
这样一来,各地首鼠两端的人态度自是一变,当然这些人有这般表现也不奇怪,他们本就是为后金的威胁而暗中投靠,也会因威胁远离而改变态度,一切的决定在于力量,石新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韩旭这事,其实无关后金和大明相争的大局,一个督司掌握的力量有限,决定不了什么,要紧的就是这事已经成搅动辽阳官场的布子,张儒亭别的事不管,只盯着石新催促,原因便在于此。
石新道:“魏峻峰已经带人回到辽阳,他和在下说,得先给付一半银子。”
“这事容易。”张儒亭道:“回头我叫帐房将银子支出来便是。石先生你这般辛苦,自然也有一份。”
“多谢。”
石新面露笑意,拱手致谢,张儒亭也不在意,些许银两对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打发走石新后,他换了一身衣服,坐上一顶二人抬的小轿,直奔城东而去。
张儒亭到的是监军高出的住所,辽阳兵马众多,文官数量也是激增,原本只有辽阳都司和辽镇副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