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差忙过来安抚:“夫人,你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还是哪里不舒服?”

许婉婷一把握住听差的手腕,紧紧盯着她的脸,眼睛渐渐有了焦距。

那听差尖叫一声:“啊,夫人,你的手滚烫,定然是发烧了,我去叫医生……”

许婉婷却拉着她:“不用叫医生,你马上去将督军叫来。”

听差见她的样子不敢忤逆,点点头去将付译请来。

战事吃紧,付译昨晚在军中开会到很晚,回来吃了一盏茶不过刚刚睡下。就有帖身侍从进来汇报说夫人身体不适,让他过去瞧一瞧。

付译套上长衫急急的赶过去。

许婉婷抱着被子倚在床头,见他进来,急切的唤了一声:“老爷……”然后吩咐室中的听差们先都到外面去。

付译见她色慌张,又这样鬼鬼祟祟的,不由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病了怎么不叫医生。”

许婉婷嘴唇发紫,眼眶发红。

说话时已忍不住掉下泪来:“小如过来找我了,她想要了全家人的命……”

小如……付江沅奶娘的乳名,芳闺之中便都这样叫她异常生物见闻录。

付译神色一怔,大脑“嗡”的一片空白。整个灵魂都仿佛瞬间被这个名字填满,以至于他没办法正常思考。只瞳孔睁大,定定的看着她。

那一边许婉婷已经被吓得不成样子,攥紧被子一刻不敢放松,就似指掌只要一松开,便要被冤魂托到阎罗殿去。

看付译半晌不作声,她颤巍巍道:“你相信我的话,小如真的是找来了。我刚刚梦到她……梦到她从那口井里爬出来,披头散发,满身是血,说……说会要了全家人的命……”

付译断然呵斥:“胡闹!”他终于夺回一丝神智,板起脸道:“你一个堂堂督军夫人怎么能说这种危言耸听的话,要是被人听到,岂不成了笑话。这世上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哪有什么真的冤魂锁命,这等言论你以后休得再说,以免闹得府中人心惶惶,我看你如何收场。”

他按着暴动的太阳穴,乱世家国,忧心不已。

许婉婷执意道:“我没有危言耸听,一切都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这世上有鬼魂一说呢?不然你想一想,为何近来我们督军府会接二连三发生那些事情,不是冤魂锁命是什么?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好好的,又怎么可能一个一个的走掉呢……”

付译又是一阵钻心痛触。

话语却更加冷硬几分:“行了,你不要再说了,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年纪轻轻却命不久矣,只能说明命中担不了那样多的福份。你好自收敛言行,不要让下人们看了笑话。”接着又道:“我看你脸色不好,一定是病了。叫医生过来瞧瞧吧,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

付译也是一脸倦色,没有多留,医生一来他便离开了。

又哪里真的可以睡着?

来时月光铺陈,那一树的石榴花早已经开败,零星还布了几颗石榴,圆圆润润的,那些东西督军府中没人稀罕,便高高的挂在枝头,去了一点儿寂寞凋零之色。

除却便只有一口古井,孤零零的,井沿已经长满青苔,连下人都绕道三尺的地方。况付江沅已经不再了,更是无人问津。

想当年这里石榴花锦簇,井中打出的水也最是甘甜爽口,时至今日便都化成井中的一汪明月。

付译借着那一抹月光打量,眼瞳黝黑,神色莫测,只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了许久,方转身离开。

许婉婷这一闹,倒是将自己闹病了。接连发起烧来,打了针退去一时,过不了多久便又重新烧了上来。如此一来,嘴上虽然不说,心底里却越发笃定冤魂锁命这一说,整日惶恐,只吓的魂不守舍。私心里便想着何时去庙里拜一拜,求个护身符来,去一去这身上的晦气。

这样的想法自然不敢让付译知道,他对此事的抵触她分明看在眼里,有些旧事像伤疤,一辈子都不要揭起来。

便只与段芳华闲话时商讨了一下。

段芳华想着人若能求个心理安生无非是件好事。便说:“哪一天父亲去军中开会,我们去陵隐寺拜一拜好了。”

许婉婷点点头:“那就这样。”

绥军与扶桑再度开战,青沙口百里无鸡鸣,就连那一条护城河,不出两日便被染得腥红如血。

林君含这一回做为统帅亲自坐阵指挥。

分明知晓这一战不容小觑,梁琼对她的用兵之道素有几分把握,这在战略战术上较先前必然要做很大的调整,甚花费心血的一件事武帝丹神。却没想到首战就这样激烈不堪。况且以往兵戈相向,都是践踏自己土地的敌人,这一回矛头掉调,枪口便指向了绥军的另一股势力。大有内部残杀的意思,实是令人哀恸的一件事。

王思敬端了一碗热汤进来,见林君含埋首文件里。唤她道:“四小姐,先将汤喝了吧。”

林君含头也不抬:“先放到一边。”

晚饭本来也没顾上吃,胃里却像塞了石头一样满满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王思敬一旁看着,叹口气道:“四小姐,身体要紧,绥军和修文还都指望你呢。”

林君含微微一怔,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寂寥,宛如静夜零星。肺腑中喟叹道:“是啊,那样多的人还都指望着我,可我又指望谁呢?”

刹那间只是哀心不已,身边的人一一去了,除却那些死不相干的,大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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