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除夕之夜。
在不远的地方,那个有桑树的地方,那个花梓曾经一度以为可以作为家安守一生的地方,充斥着凛冽的酒气。
白玉曦是酒鬼,一直都是。
“为什么?”他举起酒坛,酒水顺着唇角滴到他深黑的衣服上。思茗默默地望着他,她还记得,师父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喝酒,喝的昏天暗地,一睡便是五日方醒。
“你有什么事不明白?”思茗终于开口,白玉曦反而一愣。
他笑笑:“不妨事,总会回来的。”
思茗忽的站起身来,眼中燃着怒火,然片刻之后,就平静了下来。她坐到白玉曦身边,一把按住他手中的酒坛,轻声道:“别喝了!”
白玉曦没有抢夺,默然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雪花,一声不吭。
他想,玉花梓是死是活与己何干。
他想,她便是死在外头又如何。
他想,玉花梓真是聪明极了,知道自己是多么厌恶她,才跑去跟萧叶醉一起过年。
他想,自己以后再也不该为她挡箭,再也不该做这样的事。
他想,自己不再欠她了吧,当初那一身伤换的她一双明目如初,如今,为她挡箭救她一命换她丝毫没有半分挂念,离自己而去。自己欠她的,该还完了吧?
冷冷的湿气侵蚀着每一缕温暖,炉火正盛,却依旧觉的寒冷。思茗不知道,这薄薄的一层雪怎么能寒彻整个大地。
她身上还带着沉香屑,借着炉火燃了些,整个屋子都浸着久违的馨香。
白玉曦记的这香,义父说过,死去的义母最爱这香,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摄灵殿久久不散的,永远都是这种幽幽的清香,让人心神俱宁。
他想,自己不再欠玉花梓什么了,也可以慢慢不再恨她。
那么,是不是可以忘了她?
……
翌日清晨,一扫除夕之夜的清冷,除旧迎新,雪化柳梢头,晨霜暮雪悄悄匿了踪影,普天大地一片祥瑞之气,扑面而来是春暖花开的融融暖意,放眼望去更是眼花缭乱,花团锦簇。
目之所及,皆是美人罗裳,嫣红楼总是提前进入早春。
姑娘们挨个儿给杜妈妈请安拜年,狼女和花梓却不愿露面儿,更不可能颠颠儿跑去给杜妈妈敬茶了。
宿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花梓揉揉混沌的额角,听到门外嚷嚷的厉害,这才起身披了斗篷推开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昨儿晚上喝的有点儿多,脚下软绵绵的,走起路来依然有些飘,她想这头疼病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啊,若真的哪日晕倒再也醒不过来,白玉曦或许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也再也见不到自己了,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不会哭?
哭的时候会不会流鼻涕,她想到那场景,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她笑着摇摇头,想自己是不是头疼病太严重,已经有点儿失心疯了,怎么成天胡思乱想。白玉曦那个黑脸阎罗,压根儿就不会哭吧?
凭栏而立,低头就瞧见杜卓正拦着杜妈妈的路,百般劝阻。这娘俩,就像在玩老鹰捉小鸡似的,只不过,这只老母鸡也太肥了点儿。
“长成那丑模样还偷懒,你让老娘养俩吃白饭的?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儿子?你给我让开!”杜妈妈几乎破了音,用力推开杜卓。
杜卓一瘸一拐,在后头紧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就一天!这大过年的,您就宽容一点儿呗。”
杜妈妈横眉冷对亲儿子,拖着胖墩墩的身子三步两步就上了楼。
一抬头,见花梓站在那看热闹,杜妈妈顿时火冒三丈:“让那个母老虎也给我起床,都起床干活去!过年怎么了?咱们嫣红楼的姑娘漂亮,就是过年也有客人上门!”
“哎,我这就去喊狼女!”花梓十分高兴地应着,倒让杜妈妈有些不知所措,也没法再多说什么,绕过杜卓晃晃悠悠下楼去了。
花梓回到房间,推了推狼女,狼女昨日喝的不省人事,还未睡足,揉揉眼睛,十二分的不愿意,皱巴着脸坐起身。
花梓替她整理整理乱蓬蓬的头发,笑道:“今儿初一了,刚杜妈妈来过,嚷嚷着让咱们去干活,估计是愿意把咱俩当粗使丫头了。这样一来,吃的住的都有了着落,保不准还能赚点儿零用钱给你买鸡腿儿。”
听到鸡腿俩字,狼女睡意去了八分,抓了抓脑袋,觉的不错,为今之计,只能在此栖身,至少不用流落街头。
只是,她抬头望着花梓毁了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花梓瞧出了她的心思,故作生气的样子:“你嫌我丑了?”
“不,我怎么……”狼女急于辩解,口齿又有些不利索,满腹的话语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看得花梓噗嗤笑出声来。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不会嫌我丑。你想,真心喜欢我的人,断不会为了两道疤痕就不待见我,要是有人因为这两道疤冷落我疏远我,那肯定不是真心喜欢我的人,我也不必为这些人伤神伤心。这疤是宝贝,具有识人的功能。”花梓将狼女揽在怀里,轻轻笑道:“所以呢,你也别为我抱不平,别为我担心,反正就算没这两道疤,我也不怎么好看。”
后院较前院朴素许多,也格外安静,推开窗子可见层层山峦,掩映在浮云里,寒潭水冷,浸着晌午的阳光,腾然升起袅袅的白雾。
去年的雪早已融尽,而今年的雪,尚且遥遥无期。
杜妈妈抄手站在那里观察许久,见狼女与花梓十分顺从,也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