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说的故事,是关于她姑姑的,她爹就一个妹妹,她也只一个姑姑。她姑姑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旁人提起来没一个说不好的,后来她姑姑嫁了人,成亲第一年过得也很不错,第二年,婆家有个亲戚在青州城给人当管事,也帮着她丈夫在城里找了份工,于是她丈夫往城里去了,她留在家里伺候公婆。
可不到半年,却传出她不守妇道,趁着丈夫不在家红杏出墙,而且这话就是从她公婆嘴里传出来的,还有他们家隔壁的一个无赖出面作证,她姑姑根本来不及辩说就被扫地出门,肚子里还带着个孩子,偏那无赖还天天上门,直说那孩子是他的,她爹便是在与那无赖的一次推搡中,被推倒在地上摔断了腰,从此卧床不起。几个月后,她姑姑难产,一尸两命。
如果事情到这里也就罢了,却在她姑姑的葬礼上,那个无赖幡然悔悟,扑在她姑姑的棺木上大哭,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却是她姑姑婆家的那个亲戚有个女儿,因着名声不好,快二十了都没嫁出去,偏看上了她姑姑的丈夫,许下了日后的富贵,才故意闹出这一出,那无赖也是他们使了银子收买的,只是没想到他在日后的纠缠中动了真情,说出了真相,却被那家人反咬一口,污为他们偷情的证据,不过他们也没落下好儿,开始还住在镇上,巴巴的等着他们的好儿子接他们到城里享福,可是没两年,那个向他们许下荣华富贵的好亲家贪了主家的银子,被告进了官府大牢,儿子也被赶了出来,带着媳妇和丈母娘回了镇上,从此亲娘、媳妇、丈母娘三个女人一台戏。被人看尽了笑话。
李珊的语调冷冷的,“后来在那大宅院里,师傅教我遇事且忍着,不几年别说是几句闲话,连别人把唾沫吐到我脸上我都能笑出来,再忍下去,反倒是真的不在意了,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姑姑当年姑姑不那么在意名声,且忍得一时。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也不至于保不住孩子还丢了自己的性命,爹也不至于摔断了腰。我们家的日子也不至于一天比一天难过。”
“可话又说回来,人的名树的影,谁还能真的不在意呢。直到快成亲那会儿,上回我说的得福楼的刘掌柜和他婆娘上我家闹,指着鼻子骂我狐媚子破落户祸害好人家的儿郎。前边儿十年被强压下去的心性儿忽得一下又上来了,你不想让我嫁,我还非嫁不行了。过门儿那天,花轿里摆着双破鞋,我就攥手里,一下轿我掀了盖头就扔那对狗夫妻脸上了。打那时候我就想,只要我问心无愧,只要能过得好。管别人说什么狗屁话呢,就当他们放个屁,连味儿都被人嫌弃不得了。总归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留兰靠着李珊的腿听她讲着,只觉得内心酸涩眼里鼓着泪水,听到最后几句话又觉得好笑,结果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如果不是李珊的亲身经历,她宁愿相信这真的只是个让人听了心里不舒服的故事。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珊突然站起来,“这么大会儿也没来个人,你看着,我后边做点心去,有人来喊我。”
“没有客人,还做点心,真的会卖不了怎么办?”留兰担心,没有保鲜技术,品香坊的点心向来是当天做的当天买卖,李珊在量的把控上很是准确,剩下的时候很少。
“不是说好了吗,卖不完咱自己吃!”李珊嗔她一眼,“待会儿和你姐通个气,晚上饭别忙着做,说不定就省了饭菜了。”
省了饭菜,费了点心,该说顾此失彼还是因小失大呢。
留兰吐吐舌头,晃到门口,正好看见冯氏从对面当铺里出来,冷着脸往这边看了一眼,大老远的都能看出她面色不善,好像被人从那身肥膘上割去了二斤肉。
留兰蹭着鼻尖坏笑,她倒以为那是好事一件,冯氏的体形能比她男人多出两倍,不知道这算不算互补。
尽管很努力的自得其乐,李珊的故事也起了些作用,可一上午都没几个客人上门,留兰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这才重新开业两个月就遇上这样的事,以后指不定能遇上什么事呢。
呸呸呸,乌鸦嘴。
留兰背着手在街上溜达,一路嘀嘀咕咕。客人少,不需要她帮忙,也没人限制她的自由,可出了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不如,去找秦川,到现在还没见到那少年第二回呢,她差不多都快忘了他了,上回顾氏提起两家要合开竹器铺子才想起他来,那八成又是他的主意,他好像对做生意有种天生的热衷。
秦家杂货铺的位置只记了个大概,不过也无妨,反正是打发时间,找不到大不了原路返回。本着这一思想,留兰也不管哪条街哪条巷,脚尖朝哪儿便转向那边,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老万大夫的医馆前,医馆的小学徒半夏站在门口,手里扯着一团捆药包的麻绳,眯着眼往远处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他看谁。
“半夏哥哥,你在看什么?”留兰纯属无聊,凑上去搭讪。
“嗨,是留兰啊!”半夏吓了一跳,指着已经走远的一个背影,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神秘感,“那个女人,领着个孩子,瞧见没,刚才来这儿买砒霜,说家里闹老鼠,我跟她说这是医馆,让她去药堂买,竟然还哭了,她一哭,孩子也跟着哭,一大一小在这儿哭的那个伤心,不就是闹个老鼠吗,至于吓成那样,这幸亏我师傅出去看诊了不在,要不又得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