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自稀。
伶舟皎和夙沙亭就着那石桌,相对而坐。
石桌之上,自然是摆放着夙沙亭进去了屋中几次拿出来的那些吃食和该有的碗筷。
现在的伶舟皎其实不惯于将自己全部的情绪都表露在别人的眼前,甚至,可以这样说,她总有种莫名的恐慌感。
害怕去信任别人,还害怕别人信任自己。
所以,当夙沙亭来到石桌这边,她警醒地回过了神来,那些纷乱而复杂的情绪,很快就收敛了许多。
只是毕竟收敛得不够完全。
面上或多或少地泄露出了那些不对劲。
夙沙亭都瞧在眼里,但如他这般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不是合适的时机,不适合将某些事情探听清明,于是,当他坐下,他就只是道:“也没别的东西,这些饭菜,便将就着用吧,过几日,我们便回榕城。”
夙沙世家,现在固守的地方,就是榕城——那是夙沙一族的发家之地,现在,也成了他们势力的中心处。
伶舟皎借着皎洁月色,看向桌上已摆放好的吃食。
两菜一汤,其实算不上不好。
只是。
她略略又瞥了夙沙亭一眼,怎么瞧,这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人,不过,想来这样的大家子弟身边大概不会有真的只身一人的时候,先前在那小林子里那段,就算是她不来,他应该也不会怎样。
伶舟皎不答夙沙亭的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了摆放在她面前的碗筷。
食不言。
气氛一时就此沉默下来。
倾落下来的月华,同样静静地散在四周,与他们不相打扰。
已是第二日。
与伶舟皎料想中不同。这日,夙沙亭倒是哪儿也没去,就待在这样一个小院子中,安安分分,像只是要安静地休养生息。
直到了夙沙亭所说的,要离开回转榕城的前一日。
夙沙亭与伶舟皎出了门去。
而这一出去,才叫他们知晓了就在近来几日。发生的一件“大事”。
正正是该用饭的时辰。
生意本就好的酒楼里。自然是进了许许多多的人,在各桌之间来来去去的几个小二,面上都跑得红润一片。
本就一直是领着路的夙沙亭。脚步一停,就向着那家看起来人最多的酒楼,道:“既是来此一趟,还是要尝尝这地儿的口味。”
感情这明日离开。他就真的只是要出来闲逛的?
伶舟皎并不太相信夙沙亭会是这种做事真的如此随性的人,不过她还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当然夙沙亭不会是做事只凭随性的人。
他今日出来。来此,自然是要同他手下的一个人碰面,至于为何不让那人来他们暂住的那小院子,反倒要到这么个酒楼来。唔,他也就真的只是想要换换这几日饭菜的口味?
夙沙亭和伶舟皎走了进去。
他今日穿的是后来不知哪儿拿来的沉墨色衣衫,衣衫上也没有绣纹点缀。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片暗色,倒令他看起来更多了沉稳。
他自站在那。出众的风姿仪容,就已经足够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
这般一衬。
使得在他身侧仍是习惯性般面上覆着纱巾的伶舟皎,就变得不那么打眼了。
酒楼里大堂几乎都已经坐满。
几个小二甚是忙碌,但还是其中有一人迎上来,客气道:“二位客官,可是要用饭?”
小二问这话,实际上意在问他们打算要坐在何处。
楼上包厢是还剩着有几个。
大堂里,这若是想要坐下,那少不得是要同别人拼桌的,但小二觉着,面前这二位客官,看来倒是不太像要与别人拼桌的人。
但今天这二位客官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小二的意料。
只在小二话落下之后,夙沙亭点了点头,接着说的却是:“我们就在这一楼用饭。”他仿佛随意一瞥,接着就微抬了下巴,朝着某个方向一侧,接着道:“就那边那桌吧,人多,我们倒也不介意和别人一桌了。”
这样的回应。
不止是这小二意外,便是伶舟皎也觉着有些意外,实际上对于拼桌这样的事,她倒是没什么,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过得都不是多好的日子,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寻常百姓家,谁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哪里有多么娇气?
但夙沙亭却不同。
虽然他曾落得那一劫,但总归大多数的日子里,他都是如所有世家公子一般,那是讲究着矜贵长大的,他这样的人,能接受和陌生人一处拼桌吃饭?
伶舟皎顺着夙沙亭所意指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有一桌,很明显地目前还只坐了一个人。
毕竟是在酒楼里见惯了他人眼色的小二,虽然他对夙沙亭这样的回应有些意外,但面上也没表露出来多少,更是还态度良好地道:“那小的这就带您二位过去。”
小二领着人,大约是今日忙碌惯了,脚下的步子也有些快。
不一会儿,他们就已到了那桌前。
在伶舟皎和夙沙亭刚走过来还没有坐下之前,先到一步的小二,就已经与那坐在那儿的人客客气气地说起了话:“客官,这堂内人多,那边二位客官想与您拼个坐,倒不知您可会觉着不方便?”
其实这样的话,也就是个客气的意思。
毕竟现在来用饭的人确实多,来这酒楼的人自然不会那么不长眼色地要不行那么个“方便”。
而这桌,在这般人多的时候,还能够只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