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就更糊涂,难免东张西望一下,在丈夫面上瞅瞅,又去看婆婆面容。手上一紧,是让袁训捏了一下,宝珠顿时老实的站好,不再乱看却不能阻止她的乱想。
有什么事情宝珠不知道呢?
袁训恰好在道:“请母亲拿出来吧,给宝珠看看她就明白。”宝珠稀里糊涂,也跟着点头,表示自己看过就会明白。
可又看的是什么?
袁夫人面上就飞起似喜似愁似甜蜜又似沉思的表情,对忠婆颔首。忠婆走进内室,取出一件东西来。
上面有把手,下面可拉开,不是太好的材质,却带着经人手摩挲过的光滑。又是一个考篮。
宝珠恍然大悟,晕生双颊有了娇嗔:“母亲,应该对我说才是。”
这东西带着有年头儿,竹子都微微发了黄,却纹理缝中全是干净的,带着没有用过,也其实就是没有用过。
这是公公以前备下的才是。
这没有用过,这过于干净,这摩挲的光洁……宝珠也不用再问。这是备下来以后,主人并没有下过一次科场。
但又很想去赶考,就时常的摩挲它。摩出无处不在的光滑,比打上桐油还要明亮。
只这一份儿有年头,干净,又光滑,主人的遗憾之心俱在其上。
果然是宝珠见到了,就会明白过来。
宝珠走过去,见打开的抽屉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袁训今年十八岁,这东西少说也有二十岁以上,纸张跟着发黄,笔是新的,墨没有打开,砚台也全没有着过水的模样。
宝珠湿了眼眶,这是怎么样的一种遗憾,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含恨加泣血呢?
“就用这个,”宝珠回过身,屏气在婆婆和丈夫面上扫过。袁夫人虽在笑,却落下泪水。犹是泪落不止,她还是笑容绽放胜过春花。
这东西总算能用上……
而袁训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宝珠肩头,柔声答应:“就用这个,好不好?”宝珠自然是点头的,抚住袁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亦是柔声的回他:“你是一定会高中,高中的啊。”
袁夫人对着这一双小儿女,视线回到二十年前……有一回他擦过再擦,高兴的回头:“婉秀,这一科我一定会下的。”
“自然,”袁夫人的身影显露出来,却是坐在床前。而说话的人,就是在床上锦被里了。
他常年的卧病在床,常年的如此。
后来……自然是没有去考,他又染上时疫,病到科闱以后。
有时候宝珠的深情,袁夫人颇觉得像当年的自己。不过儿子比当年的他父亲要强,他是能下科场的。
他不但能文,而且能武。既发下誓愿要高中,又对外祖父前辅国公的征战事迹闻之欣喜。这是他的儿子,袁夫人欣慰的想。
小夫妻再回房时,宝珠自己抱着那考篮,不要袁训去抱。回房后,端正的摆在阁子上,把她亲手做的衣裳放在上面。
这是给袁训在科场里面过夜更换的。
考生下科场,那一夜是挑灯做卷,不出科场不回家。
正端详着怎么摆才更好看,身边多出来一个人。袁训把宝珠置办的考篮也拿过来,把阁子上原有的东西再去掉一些——适才宝珠已去掉不少——他亲手把这个考篮摆在父亲的旧物旁边,认真的看了看,还没有说话,宝珠羞答答起来:“太奢侈了是不是?”
宝珠特地买的镶玉的,买的上好竹子编的。竹子的比木头的轻巧,虽然表凶有力气,可宝珠也怕累到他。
和公公当年的那个相比,虽然宝珠的更贵重,但是奢侈感也扑面而来。
袁训跟着道:“是奢侈了。”他穿衣裳都不肯过于奢华,时刻牢记他还没有凭自己的本事有进项。虽然太子殿下对他满意异常,可这份儿差也是由姑母而来,不是小袁自己挣的。
等他中了春闱,再去中殿试,才是他自己的。
说完奢侈以后,袁训的感伤也就飞走。人不能总在感伤中,何况他就要下春闱,父亲在天可以瞑目。
小袁表凶又泛起坏来。
对着镶的那块玉,袁训摸下巴喃喃:“这总值个几十两吧?”然后坏坏地笑,他故意说得这么低,等着宝珠跳脚。
宝珠举起肥白拳头晃动,抗议道:“有眼光没有?我花了两百两呢!”
“两百两?就这东西!”袁训异常严肃的扭转头,腔调端得高高:“我说你不分我钱,就买这东西?”
肥白拳头晃到他眼皮子下面,宝珠已黑了脸儿:“作什么要分你钱,我总是想着你的就行!你的钱,宝珠还没有分到呢!”
进家门半年快有,宝珠还没有收到过那名叫“表凶薪俸”的东西。
袁训握住宝珠肩头,带着理论到底的坏笑:“你过年讨金钱,全都让你讨得精光,我以后只找你要钱!”
“你的薪俸就这么少吗?宝珠还嫌不够,你怎么还敢来理论?”宝珠嘟嘴,松开拳头揪住袁训衣裳。
夫妻两个人,一个人双手握住妻子肩头,一个人双手揪紧丈夫衣襟,都在摇晃着。
“分钱分我钱,拿块玉就把我打发了吗?不成!当我好糊弄吗?”
“薪俸薪俸!给你就不错了,还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两个考篮在阁子上,往下看着这眼睛发亮的一对人儿,要是有灵,估计也是会笑他们的。
……
“啪!”太子殿下把手中案卷往下一摔,在书案上溅出声来。他面上并没有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