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来过几次,多少年前了,可能是一千多棵吧,那时候还有很多是小树苗,现在都长大了。”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我,“谈家除了书香门第,还种橘子树,是远近闻名的橘子王,每年这些收益,就足够一家上下连园丁百十人吃穿了。”
我懵懂的点头,那黄橙橙的橘子,我看得都馋了,权晟风似乎瞧出来了,他走过去,高大的身躯轻轻一抬手就摘下来了一个,他包了皮,撅了一瓣,递到我嘴边,我张开尝了,特别甜,“现在这个季节,橘子就这么甜。”
“谈家的橘子,一年四季都甜,阜城气候温润,到了冬天,虽然有些寒冷,可耐冻的橘子苗儿,照样长得好,到了春夏,橘子少了,这里也有大批的收成。”
他说着话又撅了一瓣,我刚张嘴要吃,忽然听见一个细微惊讶的声音,“晟风?”
我身子一动,撞得权晟风的手也轻轻一抖,橘子瓣掉在地上,粘脏了泥土,我低头去看,然后下意识的又抬起来,不远处有一个女人,盘着头发,穿着亚麻的素裙,披了一件风衣,站在那里,手上拿着敲打橘子的杆儿,权晟风也回头去看她,女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惊讶不已,然后就哭了。
“你真的来了。”
权晟风抿唇不语,只是点了点头,我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那个木楼的台阶上,女人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她的眼里似乎唯有权晟风,和这漫天的橘子洲头,清秀的脸庞算不得美艳,甚至都说不上漂亮,只是白皙瘦弱,眼神黯淡,头发倒是特别水灵。
“是哥去找了你。”
“嗯,一早来的,接着我就过来了。”
女人笑了笑,“我就知道,不然你哪里肯来,为了你母亲的事,你恨透了我吧。”
“不要再提过去了,即使你不说,白家也早晚会找到,本来就没完没了的恩怨,躲到哪里也无济于事。”
“那为什么不肯原谅我,白家的势力,我谈家比不了,白老爷子吩咐人将我哥带走了,说是请,结果关了一夜,我哥当时还病着,湿冷的地窖他哪里受得住,现在一到下雨的时候,腿还钻心得疼,都是那夜落下的病根,我只是将我看到的说了,我不知道会害了你母亲,我到现在都想不到,白老爷子那么德高望重的人,会对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斩尽杀绝。”
权晟风闭着眼睛,从他极度淡漠的表情里,我能看到他心里有多么愤怒,多么疼。
“白家那个老东西,为了他儿子的名誉,什么做不出来,我早晚会撅了他的坟,端了他的基业。”
女人走上去,站在他面前,“你还怪我么。”
“我说了,过去了,你不讲,他们也有本事查。”
女人笑着点头,似乎很释然,“那就好,我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我唯一嫁过爱过的男人,哪怕不爱我了,也别恨我就行。”
权晟风颇有些动容,他睁开眼睛,“听你哥说,精神最近不好。”
“没有啊,哥是为了唬你来吧,我只是睡不太好,夜里园丁敲橘子要敲到深夜,我睡觉轻,有点声音就醒,过了九月就好了。”
“大伯身体还好么。”
女人看了看不远处的宅子,在橘子林深处,“在里面歇着,每天看书,我母亲在照顾他,父亲不教课的日子,陪他下棋,只是——”
女人欲言又止,看了看权晟风,“大伯最喜欢你,说你是成大事的人,这么多年没见,常念叨你,你知道,到现在,我父母也没敢告诉他,我们离婚的事。”
“难为你了。”
权晟风伸手,给她肩头的橘子叶掸下去,这么细微的动作,竟惹得她眼眶红了。
“以前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你对我就很好,你说谈家给了你温暖,给了你家的味道,你也喜欢和我待着,现在有人照顾你么。”
权晟风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伸了伸手,我指了指自己,他笑着点头,我低头走过去,将手覆在他掌心,“没人照顾我,但是我有想照顾的人。”
女人看着我,笑着点头,“年轻真好,这样漂亮,比我当年要美很多。”
“无关容貌。”
权晟风淡淡的温和笑着,“这么多年做风尘生意,见过的漂亮女人太多了,我也没有对谁动过心,还以为这辈子都心如止水了,从小看了白恩国辜负我母亲,对男人不相信,对自己也不信,可能命看不惯我这么散漫,派了个女人来治我,你不是也信命么。”
女人看着天边朦朦的太阳,那微黄色的暖晕把她的脸和身体都笼罩在其中,美好又宁静。
“信命,曾经一直信,可后来发现,命根本不值得我信,就渐渐不信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吊着洋钱的红色血玉,递给权晟风,“打打杀杀这么多年,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听也听到了,这块血玉我母亲从我出生就给我戴着的,说能保平安,你信么,还是信吧,我这么多年,倒是很平安,以后也不需要了,我就在桔园待着,也不出去,你在外面,用得上。”
权晟风望着那块在女人掌心的血玉,看了许久,最后接了过来,“多谢。”
女人抚了抚散落在脸颊的碎发,莞尔摇头,她又深深的望了权晟风一眼,然后转身,拿着那个杆儿,进了桔园深处,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权晟风仍旧在那里伫立,许久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