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些话根本触动不了红袖招,她只是默默听着,既不辩驳,也不着恼。
她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我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思路似乎出了某种问题。那些资料一定是她故意展示给我看的,让我了解她的想法,但是她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问完了?夜已深,我去煮咖啡。”她说。
我皱着眉:“你太可怕了,跟你同处一室,我真的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红袖招站起来,郑重地摇头:“你错了,夏先生,可怕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她指向窗外,窗外即是黑暗浓重的夜幕。
“听,危险已经越来越近了。”她说。
将军花园地处济南城东北,向东就是著名的齐鲁药厂。此刻侧耳静听,只能听到厂区的冷却塔呼呼排气的噪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她幽幽地说。
我无法再追问下去,或许我再问一百遍、再问一百个问题,她都会避而不答。
“煮咖啡,我们一起,好吗?”她深情地凝视着我。
我有种感觉,她就像一个得了绝症、时日无多的病人那样,神经质地依赖我,不想有片刻的视线分离。
“咖啡会不会有毒?”我问。
“也许吧,世上千万种毒药还有比相思更可怕的吗?尤其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折磨。你没相思过,所以不知相思之毒。”她话里有话地说,然后走过来,轻轻地牵起了我的手,“夜还这么长,不要急在一时,有问题可以慢慢问、慢慢答,问着答着,漫漫长夜也就过去了,不是吗?”
我被她拉着进厨房,靠在橱柜上,看她开了咖啡罐,用一把刻着紫荆花的小木勺,将浓黑的咖啡粉舀到咖啡机的过滤罐中。
“那一夜之后,我已经中了相思的毒,每天晚上要煮三次咖啡,然后睁着眼睛等到天亮。感情的事完全看缘分,缘分是上天赐给的,天给的最大,所以——我二十多年来所有的感情就像一大把麦子或稻子,都被你不经意地收割一空。我没有理由怨你,要怨的话,只怨这颗‘守宫砂’。”她开了咖啡机的电源,然后斜对着我,慢慢地卷起了袖子。
我这是第二次看那颗“守宫砂”,柔和的灯光之下,它像胎痣,更像一颗带着鲜血的泪珠,静静地伏在她的手臂上。
“守宫砂”重在一个“守”字上,任何“守宫砂”种下时,都伴随着一个非常严重的毒誓。若是违背誓言,就要接受残酷的惩罚。
“我问,你不肯说,把一切都当作秘密。现在,好了,我不问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贡献出一双耳朵听,怎么样?”我无奈地摇头。
“我很想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但更想在你心里留一个最美的形象。所以,我一直在等,等自己抵达最美丽的顶峰时,让你一个人单独看到,永远镌刻在你脑海里,从此无人可以替代。这也是一种毒,但是听起来很浪漫,不是吗?”她把玩着木勺,斜睨着我。
按照情感专家的解释,一个女孩子最美的时刻应该就是被爱人表白的那一瞬间。爱情是世界上最好的化妆品和滋补品,能够让女孩子变得珠圆玉润、光彩照人。
可惜的是,我并不能放下一切顾虑全心全意地爱红袖招。最起码,我心中记挂着唐晚,任何时候自己的感情都是不完整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的电话响了。
“不要接电话,不管是谁打来的——”红袖招低叫一声,猛地向前一扑,冲进了我的怀里。
电话一直响着,而且伴随着振动,在我的裤兜里不屈不挠地发声。
“不要管电话,不要破坏了这一刻的温柔,好吗?”红袖招在我怀里仰起头,两颊飞起了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变成了一朵娇滴滴的解语花。
我有刹那间的迷醉,因为此刻的她看起来美艳动人到极点,纵是石头人也要真的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