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贞没有跟人客套的习惯,视线扫过男人之后继续打量四周。这是他的习惯,他必须判断男人带来多少人马,二楼、一楼,外加门外,有多少路径可供自己脱身?
男人见他不语,悠然道:“素闻阁下生性冷淡,不喜与人结交。许久不请阁下接活儿,倒是把规矩忘了。”
“上次被你背地里捅了一刀,那可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竹贞冷冷道,“若不是近日你再度派人纠缠于我,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跟前。”
“宝昌坝那次,是我唐突了,”对方呵呵笑道,“不过就是想试试阁下的身手罢了,当初说好的报酬,后来不是也一分不少的送给阁下了?”
竹贞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道:“想做生意,便要拿出做生意的样子,你纠缠竹某许久,也该是时候一显真容了吧?”
对方打开一把文人扇,慢条斯理地摇着:“阁下也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吧?”
竹贞并不答话,眼眸里杀意渐盛。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那男人松了口:“也罢,也罢,即便我不说,你也有的是办法知道。--我是京城商贾,唤我姚七便是。”
竹贞冷冷一笑:“七王爷。”
“哎哟,江湖人当真快言快语,”对方比了个投降的姿势,皮笑肉不笑道,“总而言之,我的诚意是到了,这回还有一事要麻烦阁下。”
“说来听听。”
竹贞神色傲然,却依旧没有激怒这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只见对方慢悠悠摇了摇扇子,缓缓道:“近日有一批贡物经过安平,我要你取来其中一件,‘石玉兰’。”
竹贞面色未改:“报酬?”
“五百两。”
竹贞嗤笑一声:“光是钱,没意思。”
他是真心不想接这人的生意,自然要百般刁难。可对方就好像早就知晓他在想什么,平静道:“还有宫中秘宝,一盒昆仑进贡的紫玉丹,可治多种痼疾,尤其是……哑疾。”
竹贞浑身一震,一手按在桌上,一手藏于身后。他并未明显地露出惊慌,眼眸眯起,袖中毒镖犹如毒蛇吐着信子,随时都有可能撕开姚七的咽喉。
“你还知道多少?”竹贞的话语冻若寒冰,不带一丝感情。
姚七继续摇扇微笑:“我知道的,定然比你想象中多。阁下好好考虑,这绝不是亏本的生意。”
竹贞心绪纷乱。从一开始自己就暴露了,从宝昌坝之前,这人恐怕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怎么办?不论这生意接还是不接,自己和阮平已经暴露在了危险之中,只怕会惹祸上身。他竹贞不怕死,但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搅入他人的阴谋而死。
到底还是连累阮平了。明明只是一介村夫,却因为自己,被这种毒蝎一般的人物盯上。或许正如姚七所言,顺着他的意愿办事,恐怕对自己和阮平才是最好。
“可以,我接下了。”
姚七离开以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般坐回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其实他可以不管姚七的威胁,不理会所谓的紫玉丹,在他自身安危受到威胁的这一刻,他就应该立刻消失在这里,去远离皇城的偏远之地躲上几年,日子照样一如既往的过下去。可他……可他听到哑疾那两个字时,心脏就被死死揪紧了。
他放不下阮平。
“七王爷啊七王爷,”他在心中狠狠骂道,“你实在够狠,你一眼就看穿我的把柄,然后牢牢地捏住了。”
雨意渐弱,他离开茶楼,连伞也没撑,就这么心事重重地走进雨幕之中。水珠子顺着发鬓滚落,流至下颚,再跌入地面,溅起微小的一朵水花。忽然头顶上的雨水消失了,他以为雨停,一抬头,却对上一面宽大的伞沿。
阮平站在他身边。
“我易了容,你怎么知道是我。”他苦笑道。然而阮平不答话,抚着他的肩膀,把他往纸伞中心拉了拉。
“唉,算了。”
心里好似被谁给揪了一下,有些痒,还有股罕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