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横愈发不解。
伯爷回侯府贺寿,是老六跟着。当时,他正给杨御史赶车,不知详情。听老六回来说,席间一切正常,外人离开后,伯爷随老侯爷进书房,隐约说了些什么,老侯爷气得摔了砚台。
想起伯爷离京之前,梅树下那一幕,赵横拧起眉头。
如果是这事,着实有些难办。
伯爷和杨御史的事,在弟兄们眼里算不得什么。侯府的人会如何想,他却拿不准。
按理,已经分支,无论伯爷做什么,那边都管不着。可孝道压着,老侯爷真的发话,伯爷左右都是为难。
“啧!”
赵横撇撇嘴。
要么说,家大业大就是麻烦。
像他,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被个老军户收养,送养父归西,孑然一身,别说找男人,再出格的事也没人管他。
现如今,只望侯世子别多管闲事。
要是找上杨御史,说些有的没的,旁生生出枝节,伯爷归来之后,一怒之下会闹出什么动静,想想都吓人。
掀了侯府倒不至于,同那边彻底分开,倒有几分可能。
如此一来,倒也不是不好。
“赵护卫?”
“没事。”赵横晃晃脑袋,看清出言是谁,立即瞪眼,“不是让你上房顶,怎么下来了?眼皮子底下还敢偷懒?!”
护卫无语。
外边正下大雪,趴了一个多时辰,手脚冻成冰块,还不许他下来暖和暖和?
弟兄是锦衣卫,有血有肉,不是神仙!
客房内,朱厚照铺开白纸,提笔简单勾勒出舆图。
杨瓒看得稀奇,没想到,天子竟有这份本领。
“朕画的一般,杨先生莫要见笑。”
“陛下,臣不敢。”杨瓒道,“陛下所绘,线条虽简,实比兵部旧图更为清晰。”
“杨先生莫要夸我。”
被这般夸奖,朱厚照耳根发红,竟忘记自称。
“朕从马学士学过画,先时翻阅舆图,试着临摹过几次。”
说话间,朱厚照落下最后一笔。
张永立刻递上布巾,小心吹干墨迹。
“这里是通州,往郑村坝要经一处皇庄。”朱厚照站在桌旁,手指擦过,染上一点墨迹,“张伴伴,朕记得可对?”
“回陛下,此处确有皇庄,早年还有功臣庄田,现已收回。”
“功臣田?”
“回陛下,去岁庆云侯世子不敬御赐之物,下锦衣狱。庆云侯被牵连,查出数罪,爵位被夺,功臣田也被收回。”
“朕想起来了。”朱厚照面露恍然,看向杨瓒,道,“朕记得,周瑛那厮很是嚣张,先周太皇太后在时,连父皇都拿庆云侯府没办法。建昌侯和庆云侯世子闹-市-群-殴,本该治罪,最后也不了了之。”
杨瓒低头,假装专心看舆图,模糊应了两声,没有认真接话。
究其根本,庆云侯府多行不义,有-私-结-藩王之嫌,没了周太皇太后庇护,早晚都要被收拾。但作为切入口,多米诺骨牌倾倒的引子,还是低调些好。
朱厚照随口一说,并未打算深入“探讨”。注意力重新回到图上,计划往郑村坝之前,先去皇庄。
“月前李相公上疏,皇庄不收行商税费,当地官府取消关卡,往来市货的行商愈多。此番既是顺路,不妨去看看。”
“是。”
“等谷伴伴回来,商队的事也可查明。”朱厚照握拳,脸色忽然一变,“无论是谁,敢私自市铁器到草原,朕绝不轻饶!”
“陛下英明。”
商定诸事,杨瓒行礼告退。刚走出房门,就被顾鼎拦住。
“杨佥宪,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瓒挑眉,问道:“顾佥事可有要事?”
“顾某确有事,望同佥宪详谈。”
“如此,请。”
文武有别。
同为正四品,顾鼎是侯世子,杨瓒有中顺大夫的散阶,在朝中遇到,一般而言,当是顾鼎先抱拳行礼。在朝堂之外,就没那么多计较。
顾卿兄长的身份?
既然分支,这层身份未必重要。该给的面子,杨瓒会给。再多就不要奢望。毕竟,依顾伯爷的意思,伯府和侯府的关系越远越好。
走进客房,杨瓒亲自倒茶。
“顾佥事请。”
“杨佥宪客气。”
顾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赞道:“好茶。”
“此乃客栈所备。”杨瓒笑笑,“顾佥事喜欢,可吩咐店家多备些,带回京城。”
“……”他只是客气一下。
“顾佥事?”
“杨佥宪好意,顾某心领。”
言官果真不好对付。
顾鼎似乎明白,杨御史同二弟莫逆,不是没有理由。这份将人气到肝疼的功力,非寻常人可比。
放下茶盏,顾鼎收起笑容,直直看向杨瓒。
杨御史翘起嘴角,姿态从容,竟开始品茶。先时不觉得,经顾世子“提醒”,果真口齿回甘,好茶。
“杨佥宪如不介意,本官便开门见山。”
“请。”
“敢问杨佥宪,同舍弟相交莫逆,可是实情?”
“然。”
“借宿伯府至今,可曾想过另觅宅院?”
“没想过。”
杨瓒答得干脆,顾鼎被噎了一下。
“人言可畏。”
“顾佥事之言,杨某不明。”杨瓒嘴角微勾,貌似在笑,眼底实无半分笑意,“可否请顾佥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