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问我税务局的人都问什么了,我就老实巴交地,把自己听到的见到的都回答了。但没说他爸的身体又出状况了,虽然是出了状况,不过医生说这次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不能再焦心或者受刺激了。我想等两天,他爸好点了再跟他说吧,他现在压力很大。
我忍不住问他:“公司又出什么状况了么?”
江北无力地叹了口气,他从很早开始就变得喜欢叹气,也可能是人岁数大了就爱叹气,还是成熟了变得很喜欢叹气?他低着头问我:“如果我变成穷光蛋了,我还能去做什么呢?”
我就看着他,看他握着杯子的手,指节是分明的,但显得有些无力。是啊,江北还能去做什么呢,虽然人家也是正经八百受过高等教育的,不过他受教育的水分太多,这些年都是混吃混喝,刚有了一年的正行,又碰上这些破事。
除了跟着他爸做生意,他没什么工作经验,就这脾气性子,估计也受不了普通人职场里的那些窝囊气。我也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我只觉得,让一个人忽然改变自己最熟悉的生活状态,或者一落千丈之类,真心挺残忍。比让他从来都在千丈之下,还要残忍。
我没回答,就看着他,江北顿了顿,又问:“如果我去坐牢,你和炜炜怎么办?”
我没收了他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去抱他,靠在他肩膀上低低地说:“说什么呢,咱又没干什么亏心事,再说穷光蛋也没什么,认识你之前我就是穷光蛋,不也混这么多年了。穷光蛋就穷光蛋呗,我有时候还巴不得你是个穷光蛋。”
江北也抬起手来,用别别扭扭的姿势把我圈到怀里,不过我不嫌别扭。其实生孩子之前,我一直装着样子不肯原谅他,其实心里真的是已经放下了,江北的表现没得说,好到让我受宠若惊的地步。我只是不太善于说好听的话,也不太想主动去提那些问题,然后告诉他,我都不放在心上了。
可是发展着发展着,我的表现就是这样了,江北肯定也感觉得到。
他说:“老婆,公司可能有些烂帐,我现在也不太清楚。”
江北提到坐牢这个问题,其实我心里多少是会紧张的,但我有那点起码的法律常识,江北现在只是代他爸暂时管理公司,公司的法人还是他爸,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的问题不会很大,重点还是在他爸。可他爸那个身体……
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字:钱。
我们家只请了一个阿姨,主要还是照顾孩子,有时候我也会做做家务,那天收拾江北换下来的衣服,从他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一张白色房卡,坠着一把钥匙。我看了又看,这玩意儿没见江北用过。他办公室的钥匙,各处住宅的钥匙,包括他爸家的钥匙,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而且我知道江北生活的小习惯,他不喜欢在外套的外兜里放东西,鼓鼓的会很难看,平常摸也不会摸。有什么东西,他一般都是放在衣服内兜里的。
我把钥匙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绝对是很名贵的香水,我带着孩子,虽然不用这些,但身为阔太太起码的见识是有的。
我给江北打电话,我说:“老公,你是不是什么东西忘家里了,我看见把钥匙,不知道干什么的。”
“什么钥匙?”江北好像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愣了愣,“啊,我弄错了。”
“神经么,”江北说我,然后又说:“在忙,先不说了。”
我其实不是怀疑江北什么,我怀疑他已经怀疑够了,怀疑得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然后早就想明白,怀疑是没什么用的,还不如有什么说什么,或者在能做到的范围内,不太出格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钥匙是怎么回事呢……
我接到一个电话,是韩晴打来的,她约我出去单独谈谈,于是这个钥匙的由来,我秒懂了。
江北最近必定会跟韩晴有些交集,非常时期我也不会刻意去猜疑什么,但我不猜疑江北,总还是忍不住要猜疑韩晴。
我和韩晴见面,在一个并不隐蔽的地方,她应该也没什么想隐蔽的打算。
我是背着江北和韩晴见面的,我觉得我和韩晴见面,江北不能同意,但我又认为韩晴都找我了,这个面是有必要见的。
坐下,韩晴的精神状态很好,坐姿优雅,妆容精致,笑容可掬。
“小北呢?”她问。
我说:“去医院了。”
韩晴做了然状笑了笑,说:“我前两天也去医院看过,他爸情况确实不好。”看我一眼,“你孩子呢?”
“阿姨带着。”跟她说话,我真不爱废话,但是韩晴似乎很有要跟我闲聊的意思啊,我想起点什么,从包里把那房卡和钥匙拿出来,扔在桌子上,问她:“这是你的吧?”
韩晴蹙了蹙眉,抬眼看我。不置可否的眼神。
我说:“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但小北应该还没发现。不过我觉得你这样做,真的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韩晴没准儿是想通过这把钥匙,让我和江北跳起来吵架。说实话,我这个人是小心眼爱吃醋,可我也没那么憨厚,傻缺到会在江北现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跟他闹,真要闹起码也等等时机。
韩晴把钥匙放手里摆弄,冬天,她的大衣脱了随便搭在一旁,里面穿的袖子很宽松的针织衫,手臂上有几道痕迹,手只要那么一抬,就若隐若现的。
她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