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凌晨,紫禁城奉先殿发生火灾,由于是深夜,当人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无法控制,直到天明,整个奉先殿被焚烧一空,现场只留断壁残垣,焦黑一片。
祭祀祖宗的地方居然被烧,朱翊钧龙颜大怒,将司礼监众太监叫到乾清宫骂了个狗血临头,责令东厂彻查:“今日日落为限,查不出究竟,你也别当这个提督东厂的督主了,直接去孝陵种菜去!”
张鲸万想不到天降横祸,心一狠,叫来番子,将当晚轮值的宦官宫女并宿卫的大汉将军们统统抓进了东厂,严刑拷问之下,很快就有了眉目,以至于再次来到乾清宫的时候,腰板儿挺直了许多。
“小火者打翻了长明灯?”朱翊钧有些不敢相信,面沉似水,咬牙盯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张鲸。
“回皇爷,奴才今日亲自审理了一天,确实是小火者不小心打翻了长明灯,引燃了旁边的黄幔。偏他胆小儿,起火后并未抢先呼救,而是妄图先自灭火,等到发现火势已大,独力无法扑灭时,再叫人已经晚了……”
“外边的大汉将军都是干什么吃的?”朱翊钧沉着脸闷声喝问,吓的刚刚抬起头来的张鲸没敢接茬儿,重又匍匐到了地上。
“那名小火者呢?”见张鲸不说话,朱翊钧问道。
“已经畏罪自杀!”张鲸将头闷的更低,恨不得扎到裤裆里。
“啪!”上好的汝瓷天青茶盏被朱翊钧用力扔在金砖之上摔的稀碎,尚不解恨,一把抄住雕花紫檀木炕桌掀翻到地上,奏折烟台毛笔散了一地。
旁边伺候的陈矩陈友等人从未见过朱翊钧发这么大火,吓的噗通跪倒,两名宫女儿更是不堪,哆嗦着软倒在地,裤裆内一片水渍。
“皇爷息怒,皇爷息怒,都是奴才每管教不严,您要实在不解恨,就打奴才几巴掌吧?”
张鲸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朱翊钧却毫不心软,提脚揣了个他个跟头,涨红着脸,呼呼的喘着粗气,受伤野兽一般喝问:“打你?打你有用么?奉先殿是什么地方,是祭祀历代先皇之所,现在居然因为一个小火者,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让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还有,那些外臣每对朕本来就鸡蛋里边挑骨头,现在出了这事儿,你又让朕如何向他每交代?嗯?说话啊?平日里你每一个个不都忠心耿耿,腹有沟壑么?现在怎么都成哑巴了?”
没有人敢说话,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朱翊钧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坐到了炕沿儿上,垂头丧气的喃喃自语:“朕还指着明年开春剑指辽东,做一番功绩给皇考看呢,这下奉先殿都烧了,那些言官们怕是刮噪的更凶了吧?申先生那里,定然也会拿这说事儿,扯到德行之上,力阻朕发兵辽东……天不佑朕,如之奈何啊?”
感情你这么大的气,最根本的原因是怕打不成仗啊?
陈矩跟张鲸离的近,隐约听到了朱翊钧的低声自语,都有心解劝一番,偏偏琢磨半天,也觉得这事儿没法儿跟那些整日嘴边挂着仁义道德的文人们交代,再想到若非除夕,上奏的折子怕是早就堆满了案头,愈加挠头,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吱声。
朱翊钧自语了两句,心中愈发翻江倒海,看什么也不顺眼,索性下炕出了暖阁,尚来不及往殿外走,便见慈庆宫的春桃小跑着进了大殿,一副火燎了屁股似的模样,顿时大怒:“跑什么跑?没规矩的东西,来人,给朕拿……”
“下”字未出口,春桃已经来至他的面前,一把推开拽她胳膊的中年奉御,噗通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说道:“万岁爷先,先别生气,呼,呼,陈默回来了,呼,呼……就在慈庆宫,呼,呼……”
“什么?”朱翊钧大惊,勃然作色:“他不好好在昭陵守着,谁许他回京的?”瞥眼见陈矩跟张鲸都跟了出来,顿时找到了发怒的对象,一指陈矩,喝道:“你的好义子,如今真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万岁息怒!”陈矩一听春桃说陈默回来了,心就跳成了一个,现在被朱翊钧指着鼻子质问,更是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冰寒,一边暗自问候陈默的十八代祖宗,一边跪倒小鸡啄米般的磕头:“万岁息怒……奴才这就去宰了那个目无君父的王八蛋……”
张鲸暗乐,已经回过气儿来的春桃已经急了,狠狠剜了陈矩一眼,打断他道:“你都不知道陈默为啥回来就要杀他?哪有你这么当义父的?”说着望向朱翊钧:“万岁爷你先别恼,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是请你过慈庆宫的,到了那儿,奴婢准保你天大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不但不杀陈默,还得大大的赏他哩!”
“哦?”朱翊钧突然想到了大孔明灯,不禁一怔,心跳隐隐加速起来,灼灼望着春桃:“果真如此?”
春桃轻抬下巴,迎着朱翊钧的视线说道:“万岁爷去了要是还生气,杀陈默时,奴婢愿以身相伴!”
“好!”朱翊钧隐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顿时晴转多云,快步向外行去,边走边道:“朕就信你一次,倒要看看,你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春桃连忙跟上,回头见张鲸陈矩也跟着,一挺胸铺停了下来:“你俩就别跟着了,太后娘娘可没请你俩……陈友,你是万岁贴身宦官,你跟着吧!”
“嗯,陈友跟着吧,你俩忙你俩的去!”陈矩张鲸尚未说话,便听朱翊钧说道,顿时止步,苦笑对视,不敢再跟着。
“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