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沫低低地听着,心底却隐隐开始疼痛起来,她能想象到羽翼未满的少年面对着巨大的灾祸面前,是何等的无措彷徨。

人只道策王为人冷血残暴,可谁又关心过他成了这副摸样之前,是受尽怎样的灾难?心情是沉重的,若沫将手小心地抓住他身上的寝衣,紧紧地拽住,直到软绵的锦衣起了几道深深的褶皱,如她额上紧皱的眉头,展不开。

“你知道,当时本王最绝望的是什么?”

若沫依旧是将自己的脸往他身上贴紧,不说话,不知为什么,也不敢说话。

“本王浸在父皇寝宫后院的浅水井中,失了魂一般仰头天,漫天飞舞的火星,一看就是整整一夜。眼看着眼前偌大的寝宫活生生被吞噬殆尽,本王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霍策天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稍稍将自己的脸往若沫头顶蹭了蹭,说话时恍若有些失神。

“泡了一整夜的井水,身上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可以了,别说了……”若沫脑袋还是抵在他胸膛处不曾抬起,只是再听着他说,不知为何是自己心里堵得慌。

偏偏夜色那样沉,闷闷沉沉,都让人透不过气来。

霍策天果然是没再说了,只是将扣在她后脑上的手松了松,好让她抬得起头来。

可才一看她的脸,他脸色便黑了下来,倘若方才是三月阴霾的天,那么现在就是六月雷雨天。

好端端,怎么哭起来了?

红红的眼圈像熟透的葡萄,惹人怜,更惹心疼。他说他的话,怎么就惹到她了?看着她,霍策天真是憋满了满肚子闷气没地儿撒窝在心里燥得很,一只大手胡乱地往小脸上擦眼泪,嘴里语气不甚和善,“沈若沫,你就不能让本王得片刻安宁是不是?”

“从前在王府遭罪都不见哭得那么委屈,依本王看,你就是故意要气死本王的!”

本来是心中郁结而潸然泪下,如今被他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倒弄得自己谛笑皆非了。说是擦眼泪,实际手心那一层硬茧嗑得她脸上发痒,险些要笑出声儿来。

没瞧见她脸上的动作,霍策天这厢脸色还是沉沉的,俊脸拉得老长,看哪都是欠着他的。

这人脸色不大好,若沫自然是不敢太放肆。眼睛瞧了瞧他衣领处沾上了些许泪水,心生歉意,稍稍抬眼看他没留意,便将手抬起轻轻地往上头划了划。

这都渗进衣服里头了,小爪子划两下还能有个什么用?

看她做贼心虚的模样,霍策天本想嘲笑一番,后来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懒得计较了,权当看不见了。

毕竟,面色淡如秋水的女人这样小女儿家的模样在他跟前还是少见的。悄悄看在眼睛,倒不至于惊动了她。

适时,山间夜风吹来,垂在床前的轻纱轻轻拂动,飘进人眼里浮上一点安宁的光影。

这样安然靠在霍策天胸怀,可以这样的心无杂念,这若沫从前是没有想过的,恰似长青满满,岁月静好,厮磨到老。霍策天待她,确实与以往相较,是截然不同的。


状态提示:1999.第19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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