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文吏腆着脸说着:“另一床毯子也是如此……”
他指了指另一个原本是米白色现在已经成了驼色的毛毯。
“其实这是上好的毯子,只是太沾灰,既不能暴晒又不能重洗,多洗几回还会渣掉,所以我们就一直这么用着。其实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即使给我们好东西,我们也是维持不起的。”
他隐隐有些叹息。
“是什么样的身份,就用什么样子的东西,否则即使得了这富贵,在外人看来的富贵,反倒是种负担啊!”
“……在外人看来的富贵,反倒是种负担吗?”
刘祁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又抬眼笑道:“你这小吏,倒是挺有想法。”
“您别看蒋文书在这里做个小吏,其实他也是进士出身,只是……”
另一个小吏笑着插嘴。
“小江!”
被叫做蒋文书的连忙喝止。
听说蒋文书居然是进士出身,可没有当上官,却成了吏,刘祁也是吃惊不已,连连注目。
那姓蒋的大约认为自己沦落到这里十分羞愧,满面通红,不想再多说了。
一旁的庄扬波没注意到其中的暗潮涌动,拿起了他们送上的棉被和毛毯,左右看了一圈后,眼泪都泛出来了。
他和殿下何曾盖过这样的东西!
等下次休沐回家,一定要抱几床好褥子过来!
“你说,是什么样子的身份,就用什么样子的东西,言语中已经有了认命的意思……”
刘祁看着庄扬波手中的棉被,脸上突然升起了认真之色。
“既然如此,为何上官赐下丝绵缎被和毛毯等物,你却没有辞而不受呢?”
蒋文书身子一震,似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忖了片刻之后,才感叹着说道:
“一来,是怕上官不喜,辜负了上官的一片好意;二来,也未必是真认命了,只是如果想的越多,伤的越重,索性一开始就不想。可毕竟努力过一场,一旦得了机会,都想要好好表现;三来,比起裹着麻布葛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即使是不可承受之贵重,也自然是接受了更为明智……”
他苦笑着摇头。
“说到底,殿下,下官也只是一介俗人呐!”
“原来人和人都是一样的,皇子和吏胥,也没有什么不同。”
刘祁心中感慨良多。
“来来来,听君一席话,比在这档库中翻看卷宗有意思多了。庄扬波,再搬个凳子来,我要和蒋文书好好聊一聊……”
“哦!”
“哪里要庄大人搬,下官来,下官来!”
叫做小江的文书十分机灵,立刻有眼色地去搬椅子。
“殿下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蒋文书看着面前的凳子,还有一脸为自己高兴的同僚,心中忍不住七上八下。
“下官实在是……”
“我久在宫中,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反倒没有你们明白。如今我既然在礼部历练,自然是要多学点东西。无奈礼部如今要准备来年的恩科,都忙得很,我也不能给他们添乱,只能自己多看。只是术业有专攻,我毕竟没接触过这些,看是看了,有许多都看不懂……”
刘祁一反平日里高傲的性子,虚心向这位吏胥请教起来。
“譬如说,既然你是进士出身,那便是储官之才,为何做了一介文书?”
***
紫宸殿。
“老二下午去了方家,然后又回了礼部?”
刘未有些错愕的看着面前覆命的宫卫。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现在宫门不是已经落锁了吗?晚上没有回来,住在哪儿?”
“陛下,殿下说是要宿在礼部。他说下午去了方府,拉下了在礼部的历练,晚上应该多看看书才是。”
那宫卫也是头疼。
这大概是代国开天辟地第一位不愿意回宫的皇子了吧?
老二突然心性大变,难道是在方孝庭那里受了什么刺激?
还是他有了什么决断?
刘未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先静观其变。
“既然如此……岱山!”
“老奴在!”
岱山连忙回应。
“回头在紫宸殿中给他选两个可靠的伺候之人,再拨点银霜炭并棉被等日常用的东西过去,礼部那群大臣,叫他们吟诗作对行,记得老二还在挨冻受饿却不一定……”
居然没有受到责备?
为什么?!
“陛下慈爱,老奴记下来,立刻就去办。”
岱山有些诧异地怔了一下,但给出的反应很快。
“这孩子,真是胡来。”
刘未叹了口气,揉了揉眉角。
“老三这些日子如何?”
“启禀陛下,三殿下还在每天不停地问各种问题,兵部人人对他避之不及。”
一旁负责刘凌安全的宫卫笑着回禀。
“现在兵部私底下都唤三殿下叫‘三问殿下’,意思是问话不是一次问一句,是一次问三句。”
刘未摇了摇头,对刘凌的机灵又有了些新的认识。
相比之下,刘祁却像是重新在走一个很笨的路子,一个“勤能补拙”、“天道酬勤”的路子。
难道礼部那些家伙,真的让刘祁挫败了一番,知道开始自省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他的福气。
只可惜了老大……
刘未越想越是头疼,连忙提醒自己现在不能多思,以免发病,揉着额角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