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躬身见礼之后。
苏严也是半揖还之,上下打量林延潮,然后道:“司马乃当今文宗,又是京里的翰林,此番能来中州为官。本地的官绅百姓如久旱盼甘霖。以后本府多多仰仗司马了。”
林延潮肃然道:“府台言重了,下官词臣出身,没有任亲民官的经历。在此为官一任,要多向府台,以及列位大人请益才是。”
苏严闻言抚须微笑,但是苏严以下其他府衙大小官员,却不敢当这句话,纷纷口称不敢。
苏严捏须道:“司马说话真是谦逊,此来中州,先拜了藩台,臬台吗?”
林延潮道:“本丞身负皇命,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来归德赴任,还未到过开封。”
苏严脸上终于不是客套的笑意,伸手道:“司马,内堂请。”
林延潮一步不动,推让道:“还是府台先请。”
苏严点了点头率先迈步,林延潮没有立即跟在苏严身后,而是顿了顿回看一眼,但见其余官员一并笑道:“司马先请。”
林延潮笑了笑,于是跟着苏严身后迈步跨过仪门,其余府衙官员这才按照官位次序跟着林延潮从仪门进入。
入了仪门,就是正堂,正堂上匾额书三个字‘保民堂’。
归德府衙是,嘉靖二十四年,由知府蔡汝楠,以州署改建。
这保民堂乃是府衙正堂,正堂之东乃府经历司,之西乃府照磨所。
苏严领着林延潮等穿过正堂,来至后堂。
这里早设下席位,众官员各居座次。
苏严一府之尊的位子,乃居中背北面南的正坐,东侧放了一张空椅,同样面南,下面是两排椅子左右对坐。
苏严指着右手侧面南的椅子道:“司马请坐。”
林延潮双眼一眯,心底暗暗冷笑。
“不敢当,下官还是与三位通判大人,一并坐在这里好了。”林延潮堆起笑容说道,自己则是来到东侧面西的第一张椅子前。
苏严见了上前道:“诶,这可使不得。司马这是让河南官场上的同僚笑话本府。”
苏严说着,众官员都是应和地笑着。
这座位之事是有讲究的。
知县,知府乃正印官,正印官也称正堂官。
为何称正堂官?
背北正门向南的大堂,称为正堂。正堂官位坐北朝南为尊位,为正堂之主。至于属僚则是左右对坐,或是面北受命。
但是林延潮身为同知,乃是知府的佐贰官,却并非是属僚,不可面北受命。故而苏严就给他在东侧设一席位,一并面南而坐。
林延潮本来坐之无妨,但他知道在府衙中,同知,通判都是知府的佐贰官。虽说同知比通判高一品,但毕竟大家都是辅佐知府的身份。但后堂里既没有设通判的侧座,却设了同知的侧座,林延潮这就不能贸然坐下了。
林延潮想起之前听说苏严此人的风评,此人若真的是那等抓着大权不放手之人,那最忌惮就是有人不知尊卑。
苏严故摆出尊敬的样子,而林延潮则是坚决不肯上座。
于是推让一阵,二人折衷。
林延潮依旧坐在苏严身侧,不与府衙各级官员同列,但是位子从原来面南改为面西。其实这并非是折衷,而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官员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位序坐定,就是定下了府衙里的尊卑上下,下面各级官员吏员前来参拜。
若在正堂中参拜,那是正式的衙参,但若在后堂参拜,那规矩就随意些。
先是门子,轿夫,白役,见了林延潮在堂下直接是砰砰地叩头。
林延潮端坐如常。
其次是三班六房胥吏,也是在堂下向林延潮叩头。
林延潮照旧端坐。
其三是经历司,照磨所,税课司等官员,这些都是府衙属吏,流品都不到七品。
在大明官场里,八品九品是一个槛,七品六品五品是一个槛,四品三品又是一个槛。
虽说不到七品,但也是朝廷命官,如之前迎接林延潮的府经历于有恩也在其中,他们来至堂上向林延潮行四拜礼。
林延潮起身答礼,然后还了两拜。
最后就是推官,通判上前,林延潮这不能再坐着,大家平礼相待。
参拜后众人即是散去,堂上只留下同府,推官,三位通判。
这数人就是府衙里真正高官了,若拿后世的一个市来参考这府里官员的班子。
知府就是市委书记,林延潮相当常务副市长,三位通判为分管副市长,而推官即相当于人民法院院长,
归德府三位通判分别是粮捕通判,商虞通判,仪考通判。
几人通过名,林延潮正要开口,说一说此来使命。
苏严即开口打断,向外头问道:“同知宅收拾得如何?司马的随从可否安顿?一应器物照着本府宅里配给,不可短少。”
下人们应了立即去办。
林延潮微微一笑,但见苏严方道:“眼下这里没有外人在,司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林延潮知苏严要自己说些干货。于是他道:“本丞离京时,向陛下辞行。陛下圣谕,说听闻归德决堤之事,十分痛心,他心忧子民。本丞见陛下不愉,奏对道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好这亲民官,以解圣忧。”
其他数人闻言都面色一沉,独苏严不动声色。
归德府决堤,黄河百万百姓受灾,之后林延潮因此事上谏,百官叩阙。
天子不得不答允削减潞王大婚之用,来赈济灾民。
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