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北地战事稍霁,褚绍荣奉夫人之命回程见大女儿,并亲自操办小女儿结婚事宜。
成锦一早贪睡了些,醒来时,陆家那对父子已没了踪影,进来伺候梳洗的小丫头回道:“夫人,大帅和小少帅一早就去了褚家,让您不必等他们用饭。”
“嗯,知道了。”
一大早去她娘家?成锦是不信的,若是父亲请他们过府,也没有只留下她一个人不去的道理。
她回想起前几日父子俩故意避开她的窃窃私语,昨夜陆少廷关在书房那两个时辰,即刻披了件大衣到马厩,“大帅的红鬃呢?”
马夫支支吾吾,“回夫人,大帅他……不让说,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那我说,你只用点头摇头就行了。木兰围场?京西马场?还是华爵会所?”
华爵会所,北平名流闲来无事赏花遛马的消遣之地,陆府专车一到,立即有门僮点头哈腰引成锦入内。
“陆夫人稀客,大帅和小少帅正在西麓马场跑着呢,小的这就带您去!”
围栏簇新,跑马场上冬日人工建成的草坪几乎可以乱真。小家伙一手拿着小木枪,骑在红鬃上,穿着同陆少廷一样的军装马靴,在父亲怀里紧攥缰绳,笑的开怀。红鬃烈马越过围杆时,陆少廷更将小北抱起,小脚踩在马背上颠簸,看的成锦一颗心扑腾到了嗓子眼。
父子俩在马场上跑了小半天,陆少廷胸口隐隐作痛,小北转过头看见他额上汗珠,“爸爸你是累了吗?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嗯,还是小北厉害。”
回到入口,陆小北胖乎乎的小手捂住眼睛,不敢看成锦,陆少廷知道自己犯了错,带着儿子上前想搂她的肩,被成锦拂开。
“陆少廷,你不守承诺,又带儿子来骑马!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嘘,夫人,你别这么大声,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本帅有何隐疾,咱们回家再说,乖。”
成锦赌气拽着陆小北的耳朵先上了车,陆少廷走在后面,捂着胸口,动作迟缓,眼见妻儿远去,才敢扶着围栏重重喘气,面色发白招呼门僮,“送我去宋氏医院!”
晚间成锦母子等着陆少廷回来用饭,来的却是宋尚尧。她面上难以掩饰地失望,宋尚尧身上的白大褂和消毒水气味令她害怕,也更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烟雨,我送他去英国了。”
听到这句话,成锦眼中又重燃星芒,“他还有得治,是不是?你也会去吗?带我一起去吧,我想陪着他!”
宋尚尧苦涩一笑,“是,我来看看你就走,他特意交代了,不能让你去,等他的病治好了,就会回来见你和孩子。”
“你没有骗我?”
“我从来不会骗你的。”
烟雨抓着他的手臂,“是啊,你从来不会骗我,你们要离开多久?”
一个月,一年?或者是一辈子,宋尚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离开多久,“他不会离开很久的,他舍不得你和孩子。小北呢,走前我想抱抱他。”
“宋叔叔!”
陆振北从李嬷嬷手中挣脱,“叔叔,我爸爸呢,他说了要回来吃晚饭的,我还没学会骑马呢。”
“爸爸就快回来了,叔叔教你骑马,让叔叔抱抱你好不好?”
“不要,我只要我爸爸!”
“小北!不许对宋叔叔没礼貌!”
对于成锦的呵斥,陆振北很不高兴,嗫嚅道:“他又不是我爸爸,我不要他抱,也不要他教。”
宋尚尧并不生气,替小北整了整小西装起身,再舍不得也终究要走。
“烟雨,你会幸福的。”
看着他孤寂离开的身影,成锦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像诀别一样。在小北西装领口发现他留下的产权让渡书,她已隐隐觉出不对劲,却不愿深想。
宋尚尧与陆少廷离开后的第二个春天,大帅府来了个陌生小厮。
“夫人,有位先生在院子里等你。”
青梅树下的老藤椅,是陆少廷养病以来常爱坐的地方,今天的这个黄昏,他又坐在那里,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回换成锦握着藤椅问他,“陆少廷,你答应过要赔给我十年,你知不知道,这次你要是再骗我,我就同你离婚。”
他满是针孔的手取出婚书交给她,轻抚她的脸颊,“成锦,这一次,我总算没有食言,我要陪你,实践婚书上的诺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成锦念着盟约,泪已盈眶,“这是成亲当日,你亲手写给我的,你早已定下我的白头之约,这辈子也休想把我推给别人,今生来世,我都是你陆少廷的妻子,你赖不掉的。”
他胸口起伏急促,“你总是让人不省心……”
成锦任性地抱着他,“你不放心我,那就赶快好起来啊,教儿子骑马射击,做大英雄。”
小家伙不知从哪跑出来,搓了搓爸爸的手,又握着妈妈的手,“爸爸妈妈不冷,小北给呼呼就好了。”
听着儿子的碎碎念,陆少廷双手吃力抬起,搂住母子俩,青梅树抽新蕊了,他原本已到尽头的生命却因另一个人的新鲜血液重新得到温度。
陆少廷,你要是再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那个人的声音犹在耳边,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