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昭将簪子还给了林柠溪,却不提给桃心银两的事:“以后别随便当自己的东西了。”
“可是——”林柠溪低下头去。
“没有可是。”秦玄昭静静的望着窗外交错复杂的腊梅,那些蜡梅开疯了似的,弥漫过墙,趴满了篱笆,半边院子都如朝霞染色一般姹紫嫣红,秦玄昭清澈而深沉的眼神跟这姹紫嫣红格格不入,他教训林柠溪的样子,虽不凶,却透着毋庸置疑:“你只需要记住,以后别轻易拿东西去当,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
“你就这么随便处置你的贴身之物吗?”秦玄昭冷着脸,暗淡的光线投在他高高的鼻梁之上,他的脸色也暗淡起来:“相伴多年,一夕有难,竟要丢弃它,这不君子所为。”
林柠溪要当簪子,竟然惹的秦玄昭不高兴。
林柠溪想不明白,秦玄昭这样冷漠的人,怎么突然间对一支银簪子起了慈悲之心?
他这位富家子弟,怎么会了解穷人家生活的窘迫,对林柠溪来说,当簪子还是轻的,赶在四几年饿的站都站不稳需要吃榆钱儿充饥的时候,娶个媳妇都不放在床上用,恨不得放点盐直接啃了,把银簪子嚼嚼咽肚子里都有可能,哪有那些讲究。
秦玄昭冷冷的:“人,要爱护自己的东西。”
“若是不爱护呢?”
“那——”秦玄昭的眼睛里能射出箭来:“别让我知道。”
为此,好些天林柠溪都躲着秦玄昭。
直到除夕。
年,林柠溪是在自已家过的。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年节,是大安朝为数不多的几个重大节日。沉寂一年的老百姓,难得能狂欢几天。
家家户户爆竹声不断,京城里到处是炸开的红纸屑,空气里都充斥着火药的味道。
大伙都喜气洋洋的准备起来,林家也不例外,虽然没有杀猪宰羊闹这么大动静,但买两挂鞭炮挂在树梢上点一点,杀只鸡弄只鸭还是有的。
林氏坐在东窗下,细细的给林常录梳头,梳了头,又给他换了身新衣裳。
除夕守岁,大安朝的人认为,这晚不睡觉,来年会有好运气。
林氏笃信这个,只说去年守岁一晚上没睡,今年林家果然人畜平安,她的意思,当然指的是林常录没有挂掉。所以,今天的守岁,还是要的。除了林常录,林家主子奴婢,谁也不能睡。
林柠溪熬到半夜,实在太困。
要知道没有娱乐项目的古代人,一向早早的就睡了,特别是冬季,碗一扔,人往床上一撂,呼噜声就响起来了。谁知道他们不睡觉的时候,也很恐怖,不知道古代人哪来那么强的毅力,至少林氏见到林柠溪打瞌睡,好几次叫她起来:“柠溪啊,坚持住,熬过这一晚,来年咱们林家的日子说不准哪,就是新气象了。”
桃心虽然也困的没边没沿了,可还不忘监视着林柠溪,见林柠溪打呵欠或是流口水或是眯眼睛,桃心总会提醒:“小姐,不能睡,别把好运气睡跑了。”
“娘,咱们就别打扰我爹休息了,咱们也睡吧。”林柠溪实在忍不住了。
“傻孩子,你爹休息跟不休息有什么区别吗?横竖都是躺着不能动,咱们熬夜,也是为你爹祈福。”
为什么古代人都爱祈福。
桃心更狠:“小姐,你不想为老爷祈福了?”
好吧。古代人不是会头悬梁锥刺股吗?自己下不了那个狠心,不忍心给自己腿上锥个大窟窿,拿根针绣花总行吧,好歹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拿着花绷子,林柠溪眼睛睁的圆圆的,毕竟手艺生疏,一针下去,手指头直冒血。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一朵花没有绣成,她手都快报废了。
突然觉得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
“啊——”
桃心道:“小姐,你又扎手了?”
“没有扎手。”
“那小姐啊——”
“你突然拍我一下,吓到我了。”
“小姐,我没有拍你,是夫人拍的吧。”
林氏专心看林柠溪绣花,哪有功夫拍林柠溪。
林柠溪直接蹦了起来:“我爹拍我,是我爹拍我。”
桃心跟林氏神色有异。
林柠溪也觉得自己表现的过分了些,一则林常录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二则即使林常录拍了她一下,那也是她爹,亲爹,她大惊小怪什么?
怕林氏瞧出端倪,林柠溪赶紧做悲痛状:“爹——爹我知道是你拍我的,爹想我了是不是、我也想爹了,爹,你身子怎么样?爹,你再拍拍我试试?”
林常录果然就抬起了胳膊,跟提线木偶一样,软软的在林柠溪身上拍了一下,虽然很轻,如落羽毛,可大伙看的一清二楚,分明是林常录抬起了胳膊,只那么一下,他又安安静静的躺着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柠溪,你爹这是——娘眼花了吗?怎么感觉你爹活动了?”
“娘,你眼没花。”林柠溪俯身瞧着她爹,观察了一会儿,发觉她爹没什么反应,她也甚是奇怪。
“不要——”林常录突然就张口了,吓的林柠溪差点尿裤。
“不要——嫁人。”林常录说完这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