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居山谷的时日,心澈也曾有过两次上山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在日出之前寺门未开之时,两次皆过寺而不入。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山寺却不走近,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直到有洒扫的小沙弥来开了山门,他才又隐了行迹蓦然离去。
那座红墙青瓦的千年古刹,曾历经几回繁华到平庸的轮回。他在那里出生、成长、参禅、悟道,一步步从一个一无所知的稚子孩童变成了名满大离的大德高僧,他应该是要爱着那个地方的。这种爱隐藏得深沉,他从未察觉过,哪怕是那西去问道的三年里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敬爱之情,直到今日重归,竟会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本是初一开寺的日子,因着多事之时,云居寺并没有山门全开更贴了取消朝拜的告示在门外。凌云石阶逼仄弯曲,心澈郑重地整整衣冠,穿过半开着的寺门一步步朝着大殿而去。
见着心澈回来,一众小沙弥虽然惊诧,闭关参禅的师叔祖怎么从山外而归,但也没有人敢要多言,都只躬着身子行礼,自动退向道路两边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心澈一路径直行至大殿之前,没有入殿,轻呼一声佛号便缓缓跪在了正殿门前的石阶之上。他深深躬身,朝着殿上的释迦牟尼金身像匍匐三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每一下都重重磕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之上。那佛像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倒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心澈。
天气不热更起了阵凉风,殿前的两株古银杏树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心澈久久伏在殿前,再抬头时竟忽然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了圆小和尚原本在偏殿诵经,听了心澈回寺的消息一时激动不已,顾不得稍作整理便跟着飞奔至了殿前。前往上原府参加婚典的当日只有他一人跟了心澈前去,婚典出事现场一片混乱,他前一刻还在为那被骗的尹姑娘深感惋惜后一刻再回头却是已经看不见了心澈。他功力不济,堪堪追着跑了不到片刻便彻底跟丢了人,只远远见着心澈像是向着城外奔去的。尽管如此。他仍是咬牙坚持着爬了一夜的山路,可未曾料到,待他依迹寻到那山崖之时却早已人去崖空,除了一根断裂的麻绳和几颗散落的佛珠外。所有的人都已不知去向了。
了圆与心澈感情深厚,胆子又小,见着那样凄惨的场面早被吓得哭做一团。他在那崖顶枯坐呼唤,一坐就是一天,期间还试图找了人帮忙来救人。可是,所有的人都劝他,东皇崖是会吃人的崖口,从那里掉下去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走出来的。了圆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在那崖顶痛哭一场之后却是无计可施,只好行了简单的祭拜之后便匆匆赶回了寺中向着老方丈汇报。
几个月来杳无音讯,连着了圆也已经在心底认定了心澈是凶多吉少了,如今竟能亲眼见他安然无恙地归来,心中的复杂激动之情自然溢于言表。扶着心澈起身落座之后,那欣喜的情绪更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一面上下左右地将心澈打量个遍,一面又哭又笑地关切到。
“师叔祖,您真的一切安好没有受伤吗?了圆真的是要急死了!那时候情况混乱,您转眼就失了踪迹,待我再找过去时却已为时已晚,了圆就以为,以为……”
小和尚的话哽咽着说不完全,心澈却是拍拍他的肩轻声宽慰。
“无妨,是受了些伤,这几个月来也都全然恢复了且没有留下什么不可治愈的隐患旧疾。大可以不必担心。”
虽是如此,了圆仍是恭敬地跪在心澈面前忏悔自己职责有失,心澈不甚在意,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让他起来说话。比起自己的身体。他更担心的是如今的老方丈是否安好。听了圆所言,即便是在众人皆以为他已经殒命山中之时,老方丈依然力排众议不改初衷地坚信他尚在人间更只对外宣称他是在闭关修行。近乡情更怯,如今他虽担心着老方丈却又一时不敢直接去面见,只摒退了旁人,留了了圆问话。
“此番急于回寺。也是听闻了方丈师兄身体有恙,不知他老人家此时病情如何?”
“禀师叔祖,师祖他老人家的病情确实严重了不少。起初时候听了您疑似遇险的消息便已不大好了,近日受了些夏日里的暑气,又恰逢着了空师叔的事情,故而一时急火攻心,新病旧疾交加便彻底病倒了。寺里相继请了几位大夫来看过,这两三日一直在厢房之中卧床静养,了圆亦时时去伺候探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药石效微,师祖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如今连遭几番打击病痛怕是短时间内很难痊愈了。”
了圆说得艰难,心澈亦听得心惊。自他年少存有记忆以来,那位方丈师兄便总是一副花白须发满脸严肃的模样,即便他不是经常出现,在课业上对自己也诸多严厉,可是在自己的印象中那却始终是一个精神矍铄、充满智慧的老人家。不想一别数日,想要再见时竟已世事变迁了。
“依了圆看来,师祖多日缠绵病榻,大半原因还是心病难愈。如今师叔祖您回来了,说不定就是一剂上好的心药了。我这就命人快些准备香汤沐浴,您收拾妥当过后去探望一番,说不定就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果了。”
心澈闻言亦点头应允,一面又嘱咐处理了几件日常要交办的事情才起身要走。正要出门,又听得身后的了圆呼唤一声,心澈回头看他,见他像是犹豫不决地欲言又止。
“了圆,还有什么事情大可直言,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