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国的这一场采选明里不动声色一切如常,暗里却是石破湖惊一时间在朝堂内外掀起了阵不小的波澜。按照采选祖制所定,所有备选的佳人子既可有在朝为官者家中姿色秀丽品貌端庄的世家小姐,也可有民间举荐貌美色丽质素上乘的小家碧玉。不过,这难得一遇的采选多被朝中众人看作一次不可错失的攀亲良机,各大世家家族中但凡品貌不错的适龄女儿几乎都要倾巢而出了,这样强占了大半的名额倒是省了采选官员往民间多跑几趟。
尹素问的名册连同画像早早一同被送往了宫中,担着尹家三小姐的名号又有李修茗势力的暗中保驾护航,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名字会在数以百计的佳人中被顶替或忽略。
手中是一副金色卷轴的画像,淡金色锦帛之上的少女绾着倾云发髻粉衫娥柳像是要与那漫天的花瓣都融为了一体了。画里的女子侧身去探花,素手搭在花枝上一点,纤细的手腕上又落了一只蝴蝶,整幅画作虽然只露了一个侧脸,人像眼里的星光和上翘的嘴角却已将彼时的欢快瞬间定格在了绢帛上,隔了画布仿佛还能听得见环佩叮咚与银铃轻笑。
那是十六岁的尹素问,与张少卿相识的第二个年头里,张府的桃花林生长得初见规模,她站在那里满心满眼都是漫天的粉红色。只是一个瞬间的画面,少年的张少卿一时起意便展了一块锦帛,信手提笔靠着短暂的记忆就已将那时的尹素问描摹得惟妙惟肖。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她对这份即兴之作爱不释手撒娇央着他一定要将画送给了自己,青梅竹马正是年少好光景。
多年来的这幅画轴一直被小之中,年光日久之后不见破损只是颜色不再鲜亮。画是旧作可惜了人心不再,尹素问微微叹一口气倒也不再回顾迷恋,只抬手就将画轴扔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送入宫中的画像是照着这一幅旧作临摹的,也是上乘之作了。前几日里尹素问本是约好了府城内最有名的画师前来为自己遴选的画像做准备,画师尚未动笔。冒雨而来的李修茗便不请自来地一顿打岔,从用色评到笔法,愣是将年过半百久负盛名的官家画师撵跑了。
尹素问气他故意捣乱,抬了手里的玉如意就要打他。他也不躲,只一手扶了玉如意说一声“砸碎了可惜”,一手又在画师留下的画纸上写了个嘲笑的“醜”字。
“递画入宫是采女遴选的必要程序,你这样胡闹将画师都赶跑了,难不成要我就这样直闯了宫禁去自荐不成?”
“只是赶跑了画师又不是不让你递画入宫了?”
“那是要我自画像?”
“非也。是要我亲自来画才好!”
李修茗玉扇轻阖,摇头晃脑地拣了些“佳人难自弃”的拍马之言讨好尹素问,一面消了她的气性一面又直言她的美好绝非是寻常画师能拿捏好的。
尹素问被夸得没了脾气,又失笑他的肆意妄为,索性允了他的想法,重新收好表情端正了姿势要他好好画来。这样的遴选画像多要求待选女子是个或正襟危坐或恭谨柔顺的样子,既要看得清五官身形又要看得出乖巧风范,难免枯燥。稍有些心思的人家便会在作画时找上一两件别致的饰品以作陪衬,民间多用巾帕官家多用金玉,尹素问依样学样便拿了一柄玉如意来凑数。
晶莹美玉是个好兆头的陪衬物件。在李修茗眼里却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一会说是玉质厚重坏了画面美感,一会又嫌弃尹素问故意摆弄的姿势太过僵硬不够灵动,半晌大动干戈同样也没能有一个成了型的结果。
“李修茗!你若有心再要胡闹下去,那入宫的事情你便自己前去应承,反正是个唇红齿白的模样,不如自己扮了女装去试试吧。”
尹素问被闹起了些脾气,如意一扔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下又发觉已是凉了的旧茶水,干脆扔下茶杯一个人生起了闷气来。
李修茗歪头偷瞧了几眼。喊了两声“素素”不见应声,知道是自己闹得过分了,又厚着脸皮几下蹭到了尹素问身边,像个小动物一样讨好地蹭着她的衫袖讨饶。
“好素素莫要生气了。我是真的会画的。只是又怕真的将你画好了,说不定入宫的第一天里就让那皇帝老儿看上了去,我是有些后悔了。”
他大多时候像个玩世不恭的浪子顽童,认真起来的时候又有难得的纯真。他没有说谎,蒙着水汽一般柔情无限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尹素问,纵是谁也真的气不起来了。
“你呀。要说你什么才好。”
尹素问的手指虚空点上他的额头,最后落在他同时伸出的手上,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惩戒巴掌。
当初火急火燎眼巴巴要把她往皇宫里送的人是他,如今耍着性子频繁吵闹阻拦的人还是他,尹素问对这个所谓“神人李老”的智力又一次产生了怀疑。怀疑之下又藏了几分欣慰的笑意,相识日短,在他的身上尹素问难得寻着了些亲情的味道。是甜的,是暖的。
“喏,知道你画功了得,即便不用见着真人只临摹一个也是足够的。”
在李修茗这里遇着了绘画的难题,尹素问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一副小像在身边,索性开了暗格取了画直接丢在了李修茗的手里。
“怎么样?”
“甚合我意!意境优美身姿曼妙,翩然若惊鸿照影,最重要的是只有一个侧脸,哈哈!”
李修茗乍见那旧画的第一时间就猜出了它一定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