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炳麟的理由让王振觉得他不是一个真正的政客,因为如果他是真正的政客,就会首先考虑自己能够在动乱中获得哪些好处,一定可以获得的、有可能获得的、看似无法获得但是有机会争取的……至于动乱会导致什么,它并不重要,不值得考虑,或者就算考虑也被排到非常靠后的位置。
他仍是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政治活动家,一个爱国的革命者。几秒钟以后王振得到这个结论,不过并不真的相信——这个结论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章炳麟选择按兵不动的理由就是他说的那个。但他有可能说谎了,掩盖了事实真相。如果是这样,那就必须重新推断中国的未来局势,然后制定新的营销政策。
正确的营销政策,可以增加公司的收益;公司的收益增加,会使他获得赏识;只有获得赏识,才能爬到更高的位置。
王振有一点小小的野心:u军事工业与保安服务公司中国区总经理。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个位置有点高,不会让一个中国人坐上去,但实际上,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他可以做出卓越成绩,从激烈的内部竞争中脱颖而出。
他必须做一个对公司有价值的人。
所以,就像对章炳麟说的那样,他需要动乱,当然最好是一场持续战争,无休止的杀戮盛宴。
而章炳麟的组织,就是动乱和战争的根源,虽然不是唯一的。不管他有什么想法,因为担忧局势所以慎重行事,动乱总是会发生,不是由他的组织挑起,就是由别的组织挑起——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爱国主义、民族主义或者纯粹的利己主义,想要推翻清政府的人,最近变得有点多。
不幸——而对于王振以及所有从事他的行业而且想做出成绩的人来说,幸运的是,怀有推翻清政府的愿望的那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并非章炳麟一样成熟稳重的国学教授,只是脑中除了热血之外再无其他的青年。迟早,虽然没有明确的时间表但是绝对不会拖得太久,他们会把理想变成实际行动。
虽然,令人尴尬的,这些革命志士的实际行动能力极为低下,甚至连次像样的武装袭击都组织不了。
“多么遗憾啊。”他咕哝到。
“遗憾?”
章炳麟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王振明白原因是什么:他把“遗憾”看成了对他的警惕的评价。这是一个误会,但是最好立即澄清,否则就会影响两人的关系,而那并不是王振愿意看到的结果。
军火商应该尽量保持中立,与交战双方都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样就可以同时向两边出售武器了。
这不是他自己想到的,是很久以前当他得到现在这份让人羡慕的工作的时候,秦朗对他进行的培训。那个时候,他还觉得这种做法有点恶心,不过现在……是的,世界总是在不断变化,人的观念也是。
王振眨了一下眼睛,说到:“我并非指的你的想法,章先生。使我感到遗憾的是,竟然没有人在这里发动袭击——你瞧,皇帝和全体辅政大臣都在我们旁边的观礼台上,只要一颗炸弹,然后,bang!”他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爆开的动作,“无数革命者期待的事情就变成现实了。”
“而那同样也是你期待的,不是吗?”章炳麟回敬到,仍然板着脸。
王振叹了一口气。“你必须承认,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热衷暴力冲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沉着稳重。”
“你说得很对。不过,”章炳麟侧过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一名保安,接着说:“如果你真的希望有人发动炸弹袭击,为什么接受清政府的保安服务生意?我认为在保护伞公司的专业人员面前,任何袭击都不可能成功,除非——”
“向革命党人出售军火并不代表保护伞公司会拒绝向清政府官员提供安全保护。事实上我们倾向于同时向交战双方提供军火,并且向双方的领导人提供安全保护服务。”王振耸了耸肩,“没什么矛盾的,只是生意。你知道那句话是怎么说的,businessbusiness,与立场没有关系。”
“想法很好,但有些时候只会适得其反,让你同时丢掉两边的生意。”
“如果是那样……我想总是可以找到某种办法解决问题。”
章炳麟扬了扬眉毛。王振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就是秦朗的翻版。但不管这种表现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是好事:如果是假的,那么他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是真的,对于中国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为了追逐利润,他会让中国变成地狱,而且他确实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
如果秦朗默许他的那些做法的话……
甚至,章炳麟不无担忧的猜测着,秦朗会在暗中支持。如果王振是他的翻版,那么他们两人的想法就应该是一致的,只是秦朗会因为他的其他计划而稍微有所收敛,但是王振可以无所顾忌的实施他的任何想法。
也许应该与易水谈一谈这个问题。
他再度陷入沉思,考虑应该对易水说些什么。王振没有再打扰他,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些问题需要思考。一直在旁边听着、但是始终没有听懂他们的江浙方言的易安平好奇的注视着两人,显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停止交谈,然后他困惑的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阅兵仪式上面。
它就要结束了,接受检阅的最后一个方队,北洋军的二十四门克虏伯野战炮已有一大半通过观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