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玑挽起袖子,坐在弄漪池边的憩石上随意地拨着水。
天气渐渐热起来,这时候的池水泼在肌肤上,已经有些清凉之意了。
她眯起眼,享受着还不太毒辣的日光。
侍书替她打着罗伞,也喜欢这样主仆二人这样简单的出行,没有别人,好像回到了在陆家的自由时光。
她知道入宫以来的诸多事都令陆玑颇多感慨。
如今陆玑特意支开旁人,一定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侍书,你觉得我现在如何?”陆玑闷坐许久,忽然开口说道,目光悠悠地望着池水的尽头。
“小主的心思,奴婢怎么好胡猜?”
陆玑微笑看她:“什么时候你也和我打起官腔来了?”
侍书也笑了,却是答非所问地说:“只是小主以前常常教我们孔子说的话:‘既来之,则安之。’奴婢不懂什么‘孔子’‘眼子’的,但后头那句话,小主曾说与我们听过,真真是对极了的话。”
她何尝是不懂陆玑的心思呢?只是这话,陆玑不敢说出口,她更不敢。
后妃不想着如何侍君,岂不是“无德”么?
陆玑叹着气:“这话我何尝不是烂熟于胸呢?前些天菱歌让王婕妤打的那一巴掌,可是真的打醒了我。”
侍书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宽慰道:“小主别为难自己,这日子甜也好,苦也罢,奴婢们都是心甘情愿跟着小主的。”
“你们是甘心情愿的,可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们一样。”
陆玑摇头,茫然地将手里一枚小石子丢向池里,“谁不愿拣高枝儿飞去?更何况我也不愿委屈了你们。”
她心里纠结得很,既想要变成一棵令她们足以倚靠的参天大树,却又不愿意将根深深扎在这片泥土里。
她隐隐约约地总觉得,这一处并不是她要永远落脚的地方。
可哪里才是她愿意扎根的土地呢?
“那不是听棋吗?”侍书忽然道,“怎么这样行色匆匆的?”
陆玑抬头,果然看见一团脂粉色的人影正快步朝这奔来,“什么事这样着急?”
她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小主!”听棋一脸焦急,两只眉头都快并在了一起,“梅小主滑了胎,皇上太医都来了,小主快去瞧瞧吧!”
陆玑瞪着眼大惊,她什么时候有了身孕?
怎么莫名其妙有了,莫名其妙又没了?
火急火燎地到了咸福宫,已经是里三重外三重围满了人。
寝间里不断传来梅忍冬痛苦的叫喊声,赵治寅坐在外间紫玉珊瑚屏榻上,面色阴沉,原本黑亮的眸子也显得黯淡。
陆玑福身行礼,赵治寅朝她摆了摆手,“你进去看看吧,她一直在叫你。”
陆玑有些吃惊,赶紧进了里间,刚绕过屏风就看到宫女端着一盆盆血水进出来去,几个太医围在床边。
当年柳姨娘生陆琏的时候也出过事,这阵仗陆玑也见过,所以她很快镇定下来。
“姐姐!姐姐!”梅忍冬从眼缝里看见她进来,就不由自主地把叫喊变成了呼唤。
陆玑赶紧坐到她身边,梅忍冬立刻就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痛苦地哭叫着:“姐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最痛苦的时候,她最想要在身边的人竟然是陆玑。
她竟然这样相信自己。
陆玑心里一阵酸,紧紧握着她,鼓励道:“我在呢,别怕。”
梅忍冬大汗淋漓,努力朝她点了点头。
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纸包来,“陆小主,梅小主身体虚,如今还得用参片来吊一吊。”
陆玑从甘饴手中接过来,打开纸包取出一片塞入梅忍冬嘴里。
梅忍冬感激地看着她,甘饴看着她苍白柔弱的面孔泣不成声。
有陆玑陪在身边,梅忍冬仿佛安心了许多,也坚强忍耐了许多,纵使额头如雨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嚎啕哭喊。
一个时辰后,天色都晚了,宫里都点起灯来,太医们才陆陆续续地去向赵治寅回话、告退。
梅忍冬累得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陆玑心疼地用绢子替她擦去。
这傻丫头,一定连自己什么时候怀了孕都不知道。难怪这两天老是弄些蜜饯酸梅子来吃,自己竟然也没有想到。
她有些自责。
“还没有看够?”
陆玑听到赵治寅的声音,也没抬头没理他。
赵治寅在她身边坐下,才看见她一双通红的泪眼。
陆玑有些生气,生自己的气,也生赵治寅的气,还生梅忍冬的气。
女人没事给男人生什么孩子呢?
忽然,赵治寅把手放在陆玑握着梅忍冬的手上。
陆玑心里微微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手瞬时僵了一僵,就顺从地缩在了他的大手里。
赵治寅似乎感觉到她的躲闪,便把手略微松了一松。
陆玑暗暗松了口气,偷偷瞥了一眼,却看见赵治寅正看向自己,眼神中多了一些不解和清冷。
陆玑回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守了梅忍冬一会儿。
陆玑想,他倒还有些深情。
梅忍冬这胎来得突然,去得也奇怪,还得回头问问甘饴。
福清进来向两人行了礼,垂首禀报道:“皇上,萧夫人来了。”
“萧夫人?”赵治寅皱皱眉头,似乎有些恋恋不舍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为了梅忍冬,还是为了陆玑。
惊愕之后,又看了看她们俩,才说道,“朕马上来。”
福清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