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静谧,鸟兽无鸣,但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却偶尔发出隐隐的哀嚎凄声。
“若不是在平冈还稍作了休整,三部汉军,两万多众,只怕连一半都剩不下吧……”
大营内,李诚带着于禁和夏侯霸四下巡查,同时也是给疲惫行军的坞卒们,一些精神上的鼓励。
古道废弃已久,草木丛生,道路难行。很难想象,这条道路的中转之处,平冈城,在西汉时,还是右北平郡的郡治所在。
遥想西汉武帝之时,多少次大军出塞逐北,将不可一世的匈奴帝国硬生生打残的煌煌汉军,都是从这里北上。而如今,胡人入主,北地曾经的要塞要道,都因失去了对外的战略地位,而遭到荒弃。
城池兴废,倒也罢了,古时的名城大邑,千年之后,一样抵不过岁月变迁;甚至连最后一点残余,也都只能悲惨的倒塌在大把的钞票诱惑和推土机之下……
唯有这行走在同一条路上,却命运迥异的人,才是最为感慨不过的事情。
在鲜卑人的驱赶下,三部汉军轮流在前。手中质量平平的兵器,几天树木荆棘砍下来,早就不堪使用。
但慕容令的行军军令,可没有半点慈悲。兵器坏了,就用手脚;若是连手脚都无力了,那些狞笑着的监察骑士一鞭子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开始,还有一些自作聪明的汉卒,假装不支,倒在道路旁边,以为咬牙多挨几鞭就能逃脱。结果一杆长枪直接穿心,也粉碎了所有人的侥幸心。
到了最后,还真不是假装,一日里,成十成百的倒地不起者,依旧被鲜卑骑士无情杀死!
“此等荒僻之道,劈山开路,还得日行四十里,就算是寻常战卒,也实难承受,何况这些素质低下的豪强坞卒?”
于禁摇头轻叹。
“当年魏王行此道,虽也是废弃百余年,但路况还属尚可,足够骑兵奔驰。并且在袁氏发现之前,魏王虽轻装急行,却始终以养精蓄退为第一要务,加之士卒精锐,长途奔袭而战力不损……”
“慕容令的那一万精骑,不也一样保持着战力,毫无消耗么?”
李诚冷笑打断。
于禁沉默无言。
然而下一瞬,李诚的表情却又转而复杂。冷然的双眸里,隐藏着一丝痛苦。
“我们李家的坞卒,不也在尽力保持着精锐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之事,莫过如此。”
夏侯霸看了一眼低垂眼睑的于禁,正要上前开口,李诚却已经幽然一叹:
“仲权,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已经认清了,自己该做的事。梦想这种东西,终究是需要现实的残酷血腥来灌溉,才不至于虚幻无根。”
“牺牲渔阳郡的两千降卒,是我的决断,也是正确的决断。其他两部汉军如何看待,倒是无妨;只是若我们李家一部真的毫无损伤,自重之心太显,未免会引起慕容令的猜忌。”
李诚突然止步抬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嘴角自嘲的扬起。
“从前看着那些故事,总以为真正壮怀激烈的大争之世,都该涌动着豪情无限的英雄事迹、和令人热血沸腾的大义凛然……然而豪情者多向死、而大义者多殉道。”
“刘邦虽是无赖,好歹也算无赖得光明正大些,汉初事迹,后人皆晓;但李唐之篡,就无耻充斥着诸多谎言和美化,似乎受尽了委屈、忧尽了国民,这才不甘不愿的在天下群英的辅佐拥护下开创了最富最强的帝国一般……”
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哼哈二将,李诚忍不住又自失的一笑。
“瞧我,跟你们说什么李唐,都是后话了……只是说起来,我真的很佩服曹孟德这个人。曾经,他也立志,要成为大汉的征西将军,却最终背负着汉贼的骂名,迎着多少困苦,踏着自己的霸道之路,还北地中原一个和平世道;又在最后,历经现实摧残和改变,依旧坚守着内心的初衷,护着大汉的旌旗不倒,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这片北地,或许从来就容不下蜀汉的仁义、和孙吴的羁绊……因为北地的男儿,要面对着他们无法想象的世道昏暗;虽然,霸道,是一条非常人行走、亦非常人能忍之路,却是我们不得不行之路!”
李诚环看四周,简陋到甚至有些随意的营盘,和极为少数的守夜坞卒。
就是这样的班底,在支撑着自己的霸道之始。
此战的胜负和损失暂且不说,就算真的毫发无伤的得了一县之地,这些北沟原的坞卒们,又能留下几个?重新招募,又要多少钱粮光阴?
真是条艰难之路啊……
“若公子所选,真是魏王之路,则纵使前路艰难,亦无可阻挡!”
一直微微低头沉默的于禁,突然开口肃然道,引得李诚侧目。
“天下以豪门立,而魏王举寒门;天下以刀兵恃,而魏王尊汉统;天下以割据雄,而魏王盼归一!此间种种,无不与天下对立,其中艰难,我等一路追随,岂能不知?可是一旦功成,则国强民安,有目共睹!”
“魏王屠过城池、杀过名士;曾以人肉为军粮,亦定下围而不赦的规矩……种种桩桩,无不是那些腐儒可以拿来尽情笔墨攻伐的——然而靠着那些腐儒,天下散乱,不知几时能平!这群竖子懂什么!”
“公子若只为一人进身之阶,则权术手段,何须顾忌?无非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罢了。但若公子真有魏王之心,走上魏王之路,吾,于文则,愿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