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留神看了几日,辛嬷嬷如今的手笔,靠着黛玉一个月二两的月钱是如何也撑不住的,想来是姑老爷另有安排。她却不知,往日王嬷嬷手里便替黛玉管着几千两的银钱,如今辛嬷嬷又是林如海特地寻来照顾黛玉的,银钱等等都是微末小事了。
只是这么一来,紫鹃这个掌管银钱的大丫头未免当得有些名不副实,只能算个掌管月钱的大丫头了。
从这辛嬷嬷来了,不几日便将贾府上下摸了个透,连着行事规矩都一丝不差倒像是贾家的家生子。规矩熟悉了,又打着自家姑娘身子弱的由头,一日三趟往厨上和茶房跑。也不知她怎么的,连那几个素来颇多怨言的婆子们都对黛玉屋里的大小丫头们和颜悦色起来。
她又说姑娘南边长大的,有些习惯同北边有异,虽说客随主便,如今姑娘被老太太太太当成亲孙女亲生女似的疼,一味以客自居反倒不孝了,说不得要做些调停。头一个就是这一日的餐饭。
如今林黛玉早起先要进一盅温热的汤水,洗漱停当了又有一盏冰糖燕窝或燕窝小米粥当早点。早膳自老太太屋里用完后,还得往外走动走动方能回房歇息。
到了午后又有一回下午点心,常是软和些的新蒸糕点,八珍糕、玉露糕、血糯枣泥糕、茯苓奶糕、栗粉蜂窝糕,配着各色汤水。
晚膳之后黛玉常要看会书,这又多了一餐暮食夜宵,多是安神的粥品,龙眼粥、建莲枣儿粥、小建中粥、核桃酪、杏仁乳之属。
黛玉食量素来不大,往常十顿饭也不过吃五六顿,如今这么一来倒好,每日铁打不动的五顿餐点,纵是一次不过用半碗粥一块糕,这一日下来也不少了。只是这些粥饭糕点辛嬷嬷总要人现做,实在是折腾人了些。先时还有人等着看笑话,却不料那厨上茶房横竖常日里也断不得人,谁还跟银钱过不去了,竟是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黛玉素性少问俗务,更不会去算计银钱,辛嬷嬷这般张罗,又时时同她说老爷如何交代必得好生伺候姑娘云云,再来黛玉幼时在家恨不得整个府的人都围着她一个人转,如今这阵势紫鹃等人看着咋舌,黛玉倒也还能处之泰然。
如此这般,不过月余,这事就成了定例一般。只是这么一来,每月光饮食上的打赏花费都得十数两,这还没算食材钱。
这还不算,便是家居日常,辛嬷嬷也有一套说法。凡帘幕帐幔,便是入冬亦不许用绒的,概是绒面亦积灰尘,垂挂撩起多有飞尘,亦惹嗽症。靠垫引枕坐褥不得用光面的,却是因冬日寒气日浓,光面料子易有冰意。
绒面毛料的引枕坐褥同色的都需得两套,每日替换着拿出院子拍打晾晒,以防积尘。
屋里也撤了炭盆,打外头送进来一个雁卧平沙式的珐琅炉子,烟气都能吸进雁肚子里去。清水石子养了几盆水仙,却是一开花就挪将出去,道是花香过浓也扰人清静。还是李纨送了几丛碧澄澄的丝绒绿草来养着,才算消停了。
摆这几盆草一来为了借点绿意,最要紧却是为了借那清水解屋子里燃了火炭的燥气,既是如此,这水跟石子都要好好讲究了。
凡此等等,饶是原先众人都已暗道贾母疼宠黛玉不下宝玉了,见了辛嬷嬷手笔才晓得这疼宠也是山外有山的,林姑老爷这是把林姑娘当成天仙养活着了。虽难免更多不忿微词,却也渐渐让人信服了林姑娘确是金贵得不同寻常。
林黛玉屋里种种,辛嬷嬷也没特意防着人,自然都知道了。李纨别的不说,只看辛嬷嬷拿银子砸厨上和茶房的气势就佩服不已,要说金银这种东西,谁还能跟自己比?却可叹自己没那份气势,让常嬷嬷多跑几回厨上都觉着行事过于嚣张了似的。再看看人家辛嬷嬷,那个理直气壮,真是不能比。
常嬷嬷却赞叹另一样:“这辛嬷嬷定的糕点和汤水都大有讲究,一回两回也罢了,却是日日如此,还回回安排得妥当。这若不是对饮食之道深有心得之人,就是给她现成的单子,也做不到如此地步。比方前日说这枣泥馅儿冬至后要用荤油炒过,还得现蒸了吃,大妙!却是费事得很,寻常人难到这样仔细。”
闫嬷嬷道:“虽有些让人意外,这嬷嬷行事却并未离了规矩。从来也没有妨碍了哪个主子的正经事,茶房厨上也未传出一句不好的话来。咱们往日里一两银子买鱼去,还让人私下笑是冤大头呢。可见这嬷嬷是个不凡的。”
李纨听了暗咽一口口水,自己这里金银如土,难免手松些,却反而因此受辱却是未曾想到的。如此说来,金银钱钞却是买不来真的敬重。碧月在一旁道:“可不是,咱们多要些热水也要比旁的院子多给些钱才成,好像就吃准了咱们有钱似的。”
常嬷嬷道:“有钱也不是风刮来的,不能惯他们这个毛病。”
碧月噘嘴道:“还不是奶奶,总说懒得与他们计较,要什么要来了就成了,几个银钱不算什么。”
常嬷嬷跟闫嬷嬷这回都有志一同地回头瞪李纨,李纨讪笑着道:“你这丫头,我说的是着急的时候。平日里自然不能如此了,反纵了他们的胆子。”
素云道:“若是不给足了他们虽也不说什么,只是下回必得推三阻四的。若是一回给足了,下回不免又想要多要点出来。实在可恨。”
李纨笑着道:“好了,不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又不是不清楚。银子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