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立在窗前,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千仲隐背对着灯,看不清表情,故事已经说完,也不再言语。
好半晌,明月悠悠开口道:“天下间有情人本就少,能白头到老的更是稀有。”
千仲隐有些呆愣,才缓过神来,道:“付姑娘说的可是慕容教主和桐夫人。”
明月也不答话,闭了闭眼,方才又问:“不知她后来如何了?”
一个女人亲眼目睹夫君惨死,后又遭受如此大辱,悲痛只会加倍,随之而来的便是仇恨。仇恨能让人活下去,可是之后呢?仇恨不过让人更不幸。
但愿她已死去……
“那些人倒是没杀她,只废了武功,随意丢弃在某个弄堂里。”千仲隐挑了挑眉,轻飘飘地说:“自那之后,她便再无音讯。”
千仲隐似是不愿再提及他们的名字,只称那些人。而那些人确是如今武林之中赫赫有名之辈。
红颜枯骨,到头来却是这般下场。
“那黑衣人是谁?”明月似有意岔开话题。
千仲隐摇摇头:“黑衣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无迹可寻查无可查。”连老头都不知道人物,若有幸能遇到,定要好好讨教。
“他们的孩子呢,可还活着。”明月私心想着也许黑衣人会救他一命,毕竟他欠慕容成败一个要求,既然不救桐夫人,明月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要求。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些人又怎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第二日便发现一个三岁孩童的尸身。”千仲隐有些好笑。
明月关上窗子,回身坐下,右手撑在桌上,道:“明月在九曲一十五年,从未听过有腾长老这个人物。”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千仲隐挑了挑眉,“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在那日便死了,死在慕容成败手下。”
“怎么会,按照你所说,是他杀了慕容成败。”明月有些吃惊,又有些不敢相信,“若他没有死于慕容成败之手,又是被谁所杀?”
“付姑娘何必明知故问,你自小在名门正派内长大,对这些不是该更明白吗?”千仲隐斜眼看着明月。
“仲隐兄这是何意?”明月咬牙反驳。
“自古江湖多血腥,权力让人迷醉,也让人疯狂。那八人趁其不备,痛下杀手,不过是为了遮掩当时的丑事。”千仲隐声音越发柔和,却吐露着最残忍的话语,“只是可惜了那几位长老,连同你未见过面的师叔祖,到死都不会相信,对他们下手的竟会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果然报应不爽!”
一将功成万古枯,成就武林霸业总是需要有所舍去,有所牺牲。
正道邪戾,孰是孰非?
“为何你所说的与武林史书记载这般不同?”也许他说的并不是真的。
“付姑娘,何必费尽心思,一路艰难到本少侠这听这弥天大谎。”千仲隐显然气急,“就当本少侠今晚是说了梦话,门在那,不送。”
史书不过是胜者为自己写的话本,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可是,可是,难道莫老前辈就在当场不成?”明月有些口不择言。
“老头的事我可管不着,天下之事没有他不知道只有他不想知道的。”千仲隐表情有些怪异,不知是不屑还是崇拜,“依老头的脾性,说不准当时也进出讨了杯酒喝,谁知道呢?”
明月垂下头,又问:“那我爹爹呢,他可有参与?他怎会那么做,连一个素不相识的桐夫人,爹爹都不忍杀害。”明月声线平稳,只是放在腿侧左手紧握,泄露了内心的惶然。
“你又何必再问。”千仲隐站起身,俯看着她,温暖的灯光照在他漆黑的发顶上,小小的肩膀,脆弱无力。千仲隐叹了叹,道:“老头说付掌门并未动手。”却也没有阻止,更或者他是在默许。
何必再问,何必再问,可我如何能相信,如何能接受!
好在爹爹并未动手,爹爹为人一向光明磊落,自是不屑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不择手段之事,定是有苦衷的。对,一定有苦衷。
千仲隐打开窗子,清风涌入,却吹不散这一室阴冷。
“付姑娘,你自是与他们不同,本少侠敬你一杯。”千仲隐为二人倒上酒,“今日之后难有机会再见,保重。”
“仲隐兄,保重,有缘再见。”明月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入腹内,一路火辣辣的,却抵不过今夜的震惊。
明月回到房内,倒头就睡了去。
明月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断断续续,反反复复。
一会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将弯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大声笑道:“我慕容成败,一生经历多少成败,最不服的便是今日。武林正派,真真好笑?外人皆言我慕容成败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又怎及的你们武林正派所做一二。”
一会又是一绝艳女子,瘫倒在地上,衣衫褴褛,青丝披散,嘴角还渗着血迹,眼神绝望,哭喊着道:“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一瞬间,不知哪来的力气,站了起来,眼中迸发出骇然的戾气,指着周围的人影道:“你们这些人,我发誓,若我不死,定要让你们尝尽天下痛苦,日日夜夜不得安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是这恨意耗尽身上所有的戾气,还是其他,女子又软到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他那么小,什么也不懂。”
明月想上前扶她起来,却动不得,只能站在那看她哀求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