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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珠市迤逦街巷之中,笙歌慢起,灯火憧憧,倚翠偎红。绕着定江城的淮水江畔,一艘艘画舫雕梁画柱彩绸飘舞,引人遐思。
酬谢了恩师后,沐雩还得请同窗们一宴。他们从白菀搬来,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详细过往,只知道他不是顾家的亲生孩子,是被收养的,更不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凉薄冷淡的人,他这几年经过调/教,装模作样学得极好,在老师同窗眼里,他是个勤奋好学、腼腆诚恳、乐于助人的好少年。白鹿学子里不少纨绔子弟,惯是会来花街取乐的,不过沐雩从未应过邀,大家还以为他是年纪小脸皮薄,实际上他早就来过珠市了。早先他们铺子还小伙计少的时候,顾雪洲有时不得不自己送货,沐雩生怕这个大傻子进了珠市被哪个野女人哄骗拐走了,每次都要跟着他一起去保护他。
同窗起哄着要他在艳水画舫上宴请,沐雩原是不想答应的,可那时顾雪洲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一下。既然是他们同窗聚会,顾雪洲觉得自己身为家长还是不要打搅一帮孩子玩乐了,还亲自帮沐哥儿定了画舫,叮嘱他除了吃喝以外赏下歌舞就罢了,旁的出格的不许做。
沐雩邀的几个都是平日里要好的同窗,这次也都通过了院试,个个都是春风得意。人到齐之后,一位容色清丽无匹身子弱柳扶风年约十六七的小娘子抱着琴上了船,她身后还跟着一对才十三四的小娘子,双生面孔,一持萧,一抱琵琶。
小娘子盈盈福身,道:“恭喜小公子提名案首。”
隔着画扇屏风,男孩子们起哄起来,“瑶芳娘子!这是斗芳魁首瑶芳娘子!沐雩你怎么认识的?她一曲可是千金难求,竟为你而来。”
瑶芳娘子笑道:“公子恩情岂止千金。”说着拨了拨琴弦。
沐雩挑了下眉,他知道瑶芳娘子口里说的“公子”不是他,是指顾雪洲。画舫和歌姬都是顾雪洲找的,那傻子肯定直接去找玉夫人帮忙了,沐雩瞧瞧周围人刮目相看的目光,没觉得多骄傲,只淡淡地道了谢:“多谢瑶芳娘子了。”
三个小娘子合奏了一曲应景的《春风渡》,先是恬静华美,仿佛庭院中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接着春风离开了庭院,到了街衢闾巷,太平热闹,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儿郎飞扬而过,乘风至山野间,但见天高云远,春光无限,前程万里。曲罢,一群少年只觉得心胸开阔壮志满怀,瑶芳娘子一曲后便告辞走了,便未多留。
船上的少年却没能释怀,被这一曲激起了兴致,他们年少就考取了功名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栋梁之才,将来是要匡扶社稷的,反正是在旷野江上再无他人,他们讨论着讨论着还谈起朝廷的事起来了。沐雩冷静地听着,没有性趣,他是个自私人,可不像别人那样胸怀天下。
“……自两年前太子逝去之后,国失储君,动荡不安,朝堂波诡云谲,也不知最后会是哪位殿下入主宝殿。”
“当年太子殿下生病亡故,萧王犯上作乱都叫圣上即刻肃清了,我倒觉得圣上自有分寸,心里必定已有了属意。否则不会宣召几位皇子进京,想必就是要在几位皇子里另择贤君了。”
“奉召进京的三皇子简王、六皇子辽王,还有京中的十皇子,你们觉得谁能继承大统?”
沐雩看看这些个人,飘飘然仿佛诸葛再世,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只待他猜的皇子高中他就能乘着从龙之功登阁拜相,他啜了口清酒,不作一言。
“我觉得是六皇子辽王,六皇子是皇贵妃之子,六皇子的藩地还是辽地那等膏腴之地,可见陛下的偏宠,听闻六皇子礼贤下士骑射弓马无一不精。”
“十皇子呢?你说皇贵妃得宠,那也是老皇历的事了,十皇子生母淑妃却是正当宠,且十皇子也有早慧贤名……”
两拨人争执不下,转头问沐雩。
“你小子一直不出声,躲着要把酒都喝完了!你觉得会是哪位殿下?”
“这朝堂之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不行,我们现在二对二,就差你一票了。”
沐雩抿了抿嘴唇,道:“怎么没人说三皇子简王。”
对方微愕:“你是觉得简王是先皇后之子吧?然而先皇后故去已有二十年,陈将军战死后陈家后继无人逐日式微,外族无半分助力。而当年陛下还将三皇子养在西宫太后膝下,那位太后非陛下生母,感情冷淡,整日闭门不出吃斋茹素,三皇子从小到大就无半点才名,一成年就被发……嗯,到了苦寒偏僻之地就藩,封号还是个不咸不淡的‘简’字,显然不得圣上欢心啊。”
沐雩点头,“正如你们所说,我三皇子简王是先皇后之子,且年龄最长,长在太后之手,既嫡又长,身份尊贵,想要越过他去,该用什么理由呢?传位于三皇子才是最稳妥的。更何况他立业早,在属地经营已有十年,未必有你们想的那样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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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娘子犹豫了两日才找到了香雪斋门口,她远远就看见那间精致典雅的胭脂香粉铺子,柜上竟还用了琉璃罩,门口停着华盖马车,出入的妇人和姑子个个都玉裹金妆骄矜富贵,她看了一眼,低头瞧了瞧自己粗布的衣裙,无论如何地跨不出步子走过去了。
有个伙计出来扫地,注意到了她,刚瞟了她一眼,她吓得面红如烧,转身逃也似的走了。不知跑出多远她才停下来歇了一会儿,擦了擦脸颊,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