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息潮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做不来昏庸无道的暴君,也做不成千古明君,他的缺点太过明显,若只是个普通人,那倒无甚大碍,可当他坐到那张龙椅上,那缺点却不能挑起这万里江山的脊梁。
他胸有沟壑,不乏水墨,还能几步成诗,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就没有不通的,对于帝王之术,也是懂的,可他却——
优柔寡断,不甚有主见!
比如眼下,即便是秦家军的虎符与丹书金劵就在他面前,一时半刻他也是拿不定主意!
“蜜蜜,如此真好?驸马没意见?”年轻的帝王眉头都皱紧了。
雒妃哪里不晓得自家兄长这毛病,在朝臣面前,他还能装模作样掩饰一番,这会面前坐着的人是雒妃,他便不掩饰了。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有意见又如何,总归这两东西现在在我手里,他秦寿再不甘愿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盯着虎符皱起眉头,“哥哥,你与我说道说道如今京城之势吧。”
皇帝点点头,娓娓道来。
目下的京城,鱼龙混杂,各家势力盘根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
与天家最有威胁的,要数根深蒂固的几大世家,以及先帝在时,召回京为质的三位皇叔。
皇族和世家,互有勾结,各自为政,皆想谋权篡位,现在没动静,不过是还有个手段了得的太后在压着,且也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毕竟当今圣人那是名正言顺的息家嫡出血脉。
京城世家,又以司马上官凤顾四家为主,其中顾家乃太后母家,自然是站在圣人这边的,司马家有历经三朝元老的帝师,底蕴深厚,桃李满天下,向来秉中庸之道。
同为复姓的上官家则掌着大殷另外一支精军,是继容州秦家之后朝中后起武将世家。
剩下的凤家,听闻乃是玉石发家,世代皇商,说是大殷首富都不为过。
皇帝不乏忧心,大殷建朝之初,便是得了世家的助力,故而历来的先帝都想动世家而动不得。
“世家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削弱的,朕最担心的还是在京的皇叔,”皇帝息潮生幽幽一叹,“三位皇叔中,顺王与宁王都不是好相与的,唯有恭王,朕还放心些。”
雒妃撩了兄长一眼,当即道,“哥哥错了,顺王与宁王不足为惧,我有的法子整治了他们,可恭王,才是哥哥该最先防备的。”
皇帝看着雒妃,分明还没半年,可他总觉得雒妃已不是初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好似历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辛酸,逼着她成长到如斯的地步。
雒妃没注意皇帝的神色,她继续说,“我在临天镇遭到死士行刺,分明是有人不想我回京,这幕后是何人暂且不论,但我确信,恭王的手段,不是顺王和宁王能比拟的,是以,哥哥,我们应先下手杀了恭王!”
她目光灼灼,似有烈焰流火在燃烧,又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厉,端的是褪去娇憨,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任性的娇娇公主。
不过,这会——
她瞧着面前的虎符与丹书金劵,忽的一个大胆的念头就涌了上来,她扯了扯皇帝的袖子,凑到他耳边道,“哥哥,不若挟这虎符与丹书金劵同秦寿与虎谋皮一次,待解了眼前之危,再过河拆桥也算不迟。”
这还真是弄垮夫家,壮大娘家!
皇帝默默想道,他摸了摸那丹书金劵,思忖片刻点头道,“朕来与他谈吧。”
雒妃摇头,她敛眸理了理裙裾,“不必,我来与他说,再者我与他毕竟是夫妻,有些话好说开一些。”
见雒妃坚持,息潮生也就不再言其他。
虽很想将雒妃留在宫里,但皇帝也晓得不安全,眼见时辰已晚,只得让她先回公主府。
雒妃依依不舍,她拉着皇帝的袖子,嘟嘟囔囔的道,“我明个在进宫来,哥哥莫再拦我。”
皇帝摸了摸她的发髻,嘴角含笑道,“好,自然不拦你。”
雒妃转着脚尖,在宫门口始终不想走,“哥哥今日不让我进来,秦寿杀了好些哥哥的禁军,都是哥哥的人,多可惜哪。”
皇帝失笑,轻咳一声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除了在金銮殿的禁军,以及受顾统领直接调动的,旁宫门上的都是暗桩,驸马杀了正好,省的朕再找由头动手一次。”
听闻这话,雒妃睁大了眸子,她看看皇帝,又看了看已在金辂车上等着的秦寿,一时之间,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做何打算了。
雒妃离开皇宫,上了金辂车,她瞧着半阖眼眸的秦寿,踟蹰半晌才不冷不热的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意欲何为?”
秦寿睫毛一动,烟色凤眼微微张开,深邃又幽寂,犹如古潭。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雒妃一眼。
雒妃嘴角勾起,带出冷笑来,“你莫妄想今日这一遭,本宫就会感激你……”
“没有,”秦寿打断她,依然浅淡如水地瞧着车外红瓦白墙的宫墙,“公主想进宫,那就进,本王不过是顺道进宫,禁军拦公主,自然也是拦本王。”
说完这话,他才侧头过来瞧着雒妃,“公主是有事相求,那就暗话明说。”
他将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薄凉的嘴角还上翘了半丝的弧度,似乎笃信雒妃是要有求于他。
本来想说的话,让他这样一挑破,雒妃反而觉得说不出口了,但又事息氏江山,容不得她使小性子。
故而她隐忍按捺,压下了情绪才冷冰冰的开口道,“如今京城之势,本宫也不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