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红着眼框,她蹲在蓝蓝跟前,“先上来,妈妈背你走。”
“不要。”七岁的蓝蓝已经懂事,指着前面不远的花艺门,“马上就回家了,再说舅舅家和蓝蓝家本来就是相连,很近很近的,妈妈背蓝蓝,妈妈的脚会更疼的。”
一瞬,方方有种掰掉高跟的冲动,“好,你想许什么愿?”
“我想爸爸,能醒过来。”天籁般的嗓音,这样响在方方耳边,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绕得她再也不能安然入睡。
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想法,才能在天不亮,就赶到医院?
方方已经弄不清,更不知道她的到来,是为女儿的愿望,还是自己本身也想。
只是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病房外面,隔着一扇门板上方的狭小玻璃窗,她看着里头,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那是伤她至深的男人。
过往的七年,每一天,她都不会原谅他。
现在又做什么?
竟然来医院看他,在凌晨五点钟的时候,真是疯了!
方方啊方方,难道你忘记了,当年他的残忍吗?亦或者,今天他的到来,只为了和她抢女儿!
对对,站在门口,方方能找出一万个转身离开的理由。
逃进电梯的时候,迎面和谁撞上了,她不想理也不想道歉,只想离开。
却是结束一天忙碌的工作后,又是怎么被女儿缠着,再一次来到病房之外,她蒙圈了。
只记得夜里,她很清晰的听到女儿的呓语:爸爸,你醒了,我有爸爸咯……
那么动听的笑声,直响在她心底。
第二天,方方告诉自己,去看他,完全是因为女儿。
第三天,之所以不再站在病房门口,而选择走进去,又是因为女儿。
从病房门口到病床,差不多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方方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向前。
那一日在天台,他当时是戴着帽子,五官有近半是半隐着,又是因为吐出来的鲜血,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是和他对了眼。
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带给方方的只剩下震撼——他怎么可以这样瘦?
那个阳光,奔驰在蓝球场上,矫健也瞩目的身影,怎么可以变得这样虚弱,他肤色是漂亮,可也不是这样的苍白,毫无血色。
“吉院长说,你沉迷在某段过往里,是有我的那段吗?”
寂静的病房里,这是方方对俊逸说的第一句话,在事隔七年,发生那样的过往后。
然而,回应她的是安静。
方方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安静,也会扼杀生命。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太讨厌这样的静了,所以她得让病房里吵起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陷入在哪块记忆里,不肯醒来,只把他们相遇的那天,那一首‘秋天不回来’,用手机一遍遍的回放。
播放的过程中,她深埋在心底,被层层包裹的过往也被勾起。
从开始的独自回忆,到情不自禁的说给,仍在熟睡的他听,方方已经无从寻找。
记忆的盒子,像决堤的河水,一旦开始,不到结束,中途便不会停歇。
具体说了多久,又回忆了多久,方方已经懵懂的记不清时间,只是一个劲的,想把他们的过往,他们的从开始到现在,全部说出来。
那是属于他们的经过,仿佛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只存在他和她的记忆里。
讲述的过程,她会跟着过往记忆里的喜怒哀乐,跟着会笑会哭,也会默默的泪流,从白天到黑夜,从又黎明到黄昏……
这间病房被遗忘了一般,只剩下他和她.
晨光再次升起,她说,“我这个人,心很小,一旦爱了就义无反顾,同样恨了,就再也不会原谅!”
黑暗来临的时候,她也说,“你要是现在醒过来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破例原谅你!”
这或许是方方的第一妥协。
她和她的家人一样,爱憎分明,不会轻易原谅。
执着也固执的要死,一如大哥过去那么多年,还是不放弃寻找当年救他的女孩。
更像和张聿离婚后的母亲,尽管张聿曾挽留过,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而今天,在黑夜过去,黎明再一次到来的时候,她愿意妥协一次,给他一次机会,却是回应她的,依旧是手机回放的‘秋天不回来’!
看着眼框深陷,脸颊消瘦,肤色依旧苍白的男人,方方起身:或许她同样,不是能让他清醒的人选。
因为长时间的述说,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动不动的坐姿,乍起来,她血糖低到不能直视,眩晕的片刻,是女儿蓝蓝急忙赶进来。
“妈妈,你没事吧,快吃块糖!”
“蓝蓝?”方方晃了晃脑袋,本想缓解,可眩晕的感觉更重,“你怎么来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小小的蓝蓝忙过来搀扶。
在方方不注意的角落,蓝蓝冲站在外头的舅舅沈衍衡挤了挤眼,笨拙的扯椅子,要妈妈坐下。
舅舅说:妈妈要强,不要让她知道,我们都在。
舅妈说:妈妈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先喝汤,再吃饭,然后守着她睡。
姥姥说:妈妈为你,不容易。
还有好多好多的亲人,这三天以来,都在外面守着,可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妈妈的秘密。
“妈妈,我爱你。”系着红领巾的蓝蓝,扑进方方的怀里,第一次宣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