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顶青布轿停在位于城东的张家医馆门前。
两个穿着碎花比甲的年轻女子走进医馆,其中一个做妇人打扮。
有僮过来接待,见长案前坐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与妇人同来的十四五岁的姑娘就嚷嚷道:“怎么是男的,不是这里有女大夫吗?”
僮连忙陪笑道:“两位娘子莫急,咱们这里确实有女大夫,两位先坐,先坐。”
两个女子却不肯坐下,反而退到门口,一副随时要夺门而出的架式。
老者无奈,对那僮道:“去请你师母出来问诊。”
然后,他又对两个女子道:“两位娘子不用急,贱内也通医理,由她来给二位问诊便是。”
两个女子生硬地点点头,神色似乎安定不少。
话间,一个女子从后面走出来,花信之年,长得甚是俊俏。老者见了,立刻对那两个女子道:“贱内来了,两位请坐吧。”
完,便起身离去。
原来这女子便是张太太。两个女子交换了一下目光,都有些惋惜,在来这前就已经知道是老夫少妻,可是没想到相差这么多。
张太太对她们的诧异见怪不怪,她坐到长案后面,笑着问她们:“两位是谁身子不适?”
年长的女子还没话,那个姑娘便抢着道:“是我长姐身上不好。”
年长的那个嗔怪地看了一眼妹妹,对张太太:“我生完大姐儿之后,已经好几年了,日子总是对不上,想给相公添个儿子,可可总是不行。”
张太太笑容可掬地给她号了脉,问道:“每次行经可腹痛?”
年长的女子立刻瞪大眼睛,一副如遇知音的样子,道:“痛,每次都痛。”
张太太便道:“你这是肾气不足,应是生产时损伤了肾气,需要慢慢调养。”
年长的女子急得站了起来,被姑娘拉着又坐下,道:“你们都慢慢调养,这可要调养到几时?我那婆婆年事已高,真若是有个什么,岂不是连孙子都看不到了?”
一旁的姑娘忙道:“长姐,不会的,你婆婆身子硬朗着呢,咱们出门的时候,我看她还在做针线呢。”
“你懂什么,二表姐的公公还不就是没就没了,前一天还下地干活呢。”做姐姐的道。
当妹妹的闻言道:“是啊,二表姐的公公就是死就死了,对了,女大夫,你这会是什么病啊?”
张太太查言观色,一看就知这两人就是乡下长大,嫁到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生病,不论男女老幼,都是把大夫请到家里问诊,能来医馆看病的,都是门户的市井中人。
听这姐妹二人叽叽喳喳的,她不以为忤,道:“那可能是风疾之症。”
“风疾?只听得了风疾口歪眼斜不能话,这风疾还会死人吗?”当姐姐的问道。
“怎么不会?风疾作严重,又没能即刻就医的,也是会死人的。”张太太道。
“那风疾岂非不能治了?”当妹妹的问道。
“也并非不能,我家老爷我给你开几副汤药,你回去先慢慢调理,但要避开日子那几天。把这几副药喝完,你再来我这儿,我再给你看看。”
当妹妹的还想再问,当姐姐的却已经一门心思扑在药方子上了。
杨树胡同里,罗锦言听着常贵媳妇和夏至一唱一和把在张家医馆所见所闻了一遍。
罗锦言微笑颌,前世时毛文宣是死在一堆奏折中的。能让老年人猝死的病症有很多,而张太太张口出的却是风疾。
老夫少妻,妻子年轻貌美,又是身为二品诰命的阁老夫人相赠,不但能帮他与大户人家的女眷往来,还给他生下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有这样的娇妻,即使不惧内,也会千依百顺,毛文宣的病症一定是不足让外人道也,张大夫可以不对别人,也会告诉自己的娇妻。
且,现在毛文宣表面看来已经痊愈,如果毛文宣患的真是风疾,能将风疾治愈,对于医者而言,的确是得意之事。
但毛家是不想被人知道的,张大夫也只能把这份得意藏起来,不过当妻子问起时,他并没有瞒着。
张太太无疑也很自豪,但如锦衣夜行,她也不能出去。
很多事情想得多了,也就变成习惯。
当常贵媳妇和夏至问起能令老年人猝死的病症时,她先想到的便是风疾。
毛文宣早在去年便患过风疾之症,只是作较轻,治愈及时,他才能重又上朝参政。前世,毛文宣在四年后死在文华殿外那座内阁办公的屋子里,应该就是风疾复。
这次复比起第一次病更加严重,身边无人,待到被现时,他已回天乏术。
罗锦言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患的是风疾。
一个月后,毛文宣患有风疾的消息便经由黄清传到李文忠耳中,在李文忠的授意下,很快便在六部之中蔓延开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便会现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毛文宣的右手常常抖,比如自从去年病后,他便再不饮酒,比如他自己坐着时,常会以手支头。
这些传闻先是在六部中的低等官员中流传,继而便由六部传到各院。
罗绍在书房中走来走去,就在刚才,他刚刚大雷霆。
远山心翼翼地将地上摔成碎片的青花瓷碗收起来,退出去时还不忘同情地看一眼垂手而立的焦师爷。
罗绍还是第一次对焦渭火。
他一向信任焦渭,可如果焦渭不是主动告诉他,他压根不知道,焦渭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