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誓旦旦说尽了天下好听情话的相公!”史红衣转身看向米厚彦,“灼灼红衣,悠悠我心……你知不知道看到你同大嫂苟合那一幕,我差点吐出来!天下还有比你们米家更恶心更无耻的人家么?你说你不知晓她对我下药,你摸摸你的良心——真一丝一毫无觉察么?每日看着我哄着你的奸生子玩耍,每日让我看着你们‘叔侄情深’……米厚彦,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相识十五年,我十三岁便想要嫁你。你不喜欢吵闹的姑娘,我从此行不大步,语不高声。我从小便喜欢学武,你不喜欢女孩子习武,我从此只半夜偷偷习武,再不敢在你面前显露半分。你喜欢端庄娴雅,我便端庄娴雅。你说大哥大嫂待你好,我便全心全意对待……”史红衣怔怔泪落,语声渐低,“我同爹娘说,我嫁到了天下最好的人家,嫁了一个天下最好的相公……米厚彦,你何忍欺我至此?”
米厚彦睁开眼,俊秀面容上满满痛苦,双目通红,唇急动,却发不出声。
史红衣只同他对视一眼便转开首,半仰首将未流出的泪水逼回。
穆清凌飞相互看了眼。
穆清蹙眉目光询问,凌飞几不可见摇首。
穆清问的是怎么办,凌飞回的是无力回天。
穆清同情史红衣想助她,但如今这般阵势,史红衣杀了一个士族,废了一个士族,除非他们帮忙隐瞒事实,否则再无脱罪可能。
良不告士。
不是说不能告。
而是良籍告士籍,不论缘由,先要在官府受十记杀威棒。
若是下手狠些,莫说告状,不死也得残。
这还是两者纷争时的处置办法。
良者杀士,不是死罪也要流徙千里。
若是女囚,情形更是不堪。
此时即便凌飞有心同情,但知情者并非只有他们几人,这满府的下人想必也不少知情人。
据史红衣方才所言,应该还有一些米厚邦的死忠被她囚禁在府中。
悠悠之口难堵。
史红衣已存决绝。
到了这个地步,凌飞大概猜出了史红衣请他们来的意图。
“今日之事同诸位并不相干,但红衣无人可求。请诸位来便是做一见证,此事经过便是如此,红衣一人做事一人当。红衣是良籍,可我腹中孩儿却我士籍,蔡娉婷杀我三个孩儿,米厚邦乃为帮凶。”史红衣收敛泪光,朝着穆清凌飞盈盈一拜,“他日问罪,还请两位替红衣作证,莫要连累家中亲老。”
史红衣说完,行到座边端起酒盏朝几人一举:“红衣也无甚可回报,便以此杯为敬!”
言罢仰首而尽。
酒盏放回桌面,史红衣走到沈霓裳身前,深深一礼后从怀中取出一份纸张:“二十一日晚有人送到米厚邦书房,此外,米厚邦书房密室还有沈姑娘一张画像,似是有人托米厚邦查询沈姑娘信息。我便是看了这份密信才对沈姑娘知晓更多,也心生敬慕。米厚邦变卖家产,私下同边奴贩子多有往来,一是求医问药,二是为查岐山族人踪迹。早前他还同沈家二少有往来,想是私下对沈姑娘也多有窥探。这封密信他并未看到,但沈姑娘也要多加小心。能同米厚邦这般人往来之人,绝非善男信女之流。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下的边民不下十余人,便是侥幸存活,也叫他卖到别处。红衣知晓太晚,这半月以来虽有查探,但也知之不多。”
史红衣平静而笑,再无之前的伤心怔然。
沈霓裳看着她苍白瘦削的面容,心生不忍:“天无绝人之路——”
还未说完,便倏地停下。
史红衣的唇角慢慢溢出一丝血丝,人也缓缓佝偻下去。
沈霓裳飞快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同玉春一道将史红衣扶住。
“米厚邦早前曾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而后将人卖到了东都……”史红衣偏首朝沈霓裳微微而笑,语声低弱,从袖子颤颤巍巍取出一支银簪,“我武功不及他,相救不得……她曾托我将那那百鸟羽衣及她随身衣物焚化不落他人手……如今东西皆在密室,沈姑娘看过后许有线索相救……皆是苦命人,这份托付便交于沈姑娘你……了……”
听得“百鸟羽衣”四字,凌飞神情也是一惊!
陈旧的银簪在空中停顿一下,随着主人的手一落,便掉落地面。
“叮当”一声脆响!
史红衣连吐几口血,身子软了下去。
沈霓裳默默松开手,玉春心软,早已流泪,含泪将史红衣轻轻放在地上。
屋中静默无言。
“二少奶奶!”
怀薇悲怆出声,从屋外快步奔进,一下子跪倒在史红衣身前。
“小姐,小姐……”怀薇泣不成声。
沈霓裳不忍再看,一转首却见花寻看着地面那支银簪,一脸怔楞不可置信。
沈霓裳将目光转到地面。
极普通的银簪式样,如意祥云款式,工艺简单,正是平民家女儿常用的式样。
银簪微微发黑,却摩挲得极亮,显然年头久远。
沈霓裳这一表情变化,让一干人都发现花寻的异样。
玉春看看地面银簪,再看看花寻。
花寻慢慢行过来,将银簪拾起,目光落在簪头云纹中央的小小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