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申令嬅答应了一声是,命那几个短打扮的人抬起头来。那几个人抖抖索索地不肯,把头垂的愈发低,面容愈发看不清了。申令嬅冷哼了一声,也不计较,道一声,“你们以为低着头,别人就不认识你们了?”转过了脸,问履霜,“太子妃可还记得他们么?”

履霜细细打量那几个人,迟疑说,“仿佛是...那天夜宴上指证我的几个人。”

“太子妃记性不差。”申令嬅道。转向圣上,又道,“父皇知道的,臣媳一向同太子妃交好,所以当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不信是她所为,宴毕后悄悄嘱了人去跟着这几个采买人回家。父皇可知臣媳的人都见到了什么?”

圣上摇头。

申令嬅字字铿锵,“这几个人在宴席完毕后,去了京里最大的酒楼和青楼。本来那种地方花费就不菲,何况又在京师这样的地方,说是一次百金也不为过。可臣媳听说采买人的月俸不过谷五斛,那么他们何以会有这样大一笔钱?”

宋月枝强辩,“许是他们家里富裕,也未可知呢。”

申令嬅看着她道,“若果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捐个小官?再不济,做个富家翁也可。巴巴地做什么采办呢?”

宋月枝哑了一瞬,方道,“兴许他们是想着,进宫来给贵人们效力,比在乡□□面呢。”那几个采办人唯唯地附和。

申令嬅忽然笑了,扶着头上的簪子闲闲说,“月枝妹妹倒是好性儿呢,同这些底下人素无来往的,也像是他们肚里的蛔虫似的,替他们辩。”

梁玫在旁叹息道,“太子妃待她一向宽容,出了事,倒不见她站出来说几句话。”

宋月枝见圣上注视着她的目光起了变化,心里暗叫糟糕,勉强答一句,“我也不过是说几句罢了。”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申令嬅见她不再说话,继续又道,“臣媳以为此事蹊跷,命人接着去跟踪那几个采办人。第十日上,终于见他们去了钱庄,取了整整三大袋钱。”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汇钱的人的名字,父皇也认识,一看即知此事是何人捣鬼。”

梁玫惊讶道,“这种东西,令嬅妹妹是怎么得来的?”

申令嬅并不避忌,坦率道,“梁姐姐知道的,我出身武家,身边的人自然也是一样。”说着,饱含讥讽意味地看了宋月枝一眼,往圣上那儿走去。

对方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抓住了她的袖子,呵斥,“你私自在内廷培植心腹,又把出宫的腰牌给了他们,唆使他们跟踪、殴打无辜之人,这样得来的东西岂能令人信服?”对着上首跪下,道,“宫廷一向是清净之地,怎能容忍这样肆无忌惮的人存在?”

皇后跟着说,“申良娣的确太不知礼了,本宫身为皇后,当治你目无规纪之罪。”

申令嬅不甚在意道,“皇后教训的是,但臣媳也是事出有因。总之,等臣媳先把这张单子交给父皇过目,再论罪吧。”说着,挣开宋月枝,欲往前走。没想到对方竟握的死紧,丝毫不让她前进。她吃惊,继而恼怒,“你这是做什么?”加大了力气欲挣脱。但宋月枝大约是铁了心,令嬅几次推她的手都推不动。

圣上在上首冷眼看了一会儿,忽然呵斥,“好了,都住手!”

两人见他动怒,忙都俯倒在地。

圣上转过了脸,极力克制呼吸间的怒火,“那张单子上写了什么,朕没兴趣看了。”

宋月枝和皇后脸露放松神态。但她姐姐见了,只觉悲哀,转过了脸。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圣上的目光在皇后与她们姐妹之间逡巡,“前阵子宫宴之事,现已查清,是那几个采办人捣鬼,事发后为脱罪,推到了太子妃身上。太子妃从今日起解除禁足,仍旧照管东宫事。皇后...皇后你操持宫禁十余年,也累了。如今既有了儿媳,六宫的事慢慢都交给她吧。”

皇后一惊,恳求道,“陛下...”

圣上看也不看,又道,“小宋氏身患恶疾,从即日起归本家修养,无诏不得擅自入内。”

宋月枝和皇后都哭着哀求,“求陛下念在亲戚的情分上...”

圣上面露厌恶神色,“若非有这一层,你们以为朕仅仅这样处罚,就算完了么?”对王福胜道,“还不带她下去?!”

王福胜答应着,带着人拖了哭哭啼啼的小宋良娣下去。

圣上的目光落在了履霜身上。她低眉顺目,但仍能感觉到他针一样锐利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身上。

良久,他说,“宫务繁忙,太子妃你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梁良娣和申良娣都是可靠的人,遇事你不妨同她们多商量。”

一旁梁玫喜形于色,当即跪倒谢恩。

履霜也毫不犹豫地柔顺接口,“是,父皇,两位姐姐入侍都比臣媳早,臣媳一定会听取她们的意见。”

圣上点了点头,挥手,“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几人各自拜倒,告退。

到了门外,申令嬅和梁玫忍不住都舒了一口气,“受了宋月枝的气这么久,今后终于不用再看见她了!”

履霜不置可否,只是轻声道谢,“今日多亏两位姐姐应对得宜。”

令嬅不甚在意地笑,“这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你没事了便好。”

梁玫脸上却颇有得意之色,“父皇命妾今后同殿下一起打理东宫,这都是妾该做的。”正说着话,眼角瞥见大宋良娣安置了皇后出来,不由地叫住她。

大宋良娣驻足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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