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玫扶一扶头上的簪子,气定神闲,再不复从前的避让,“宋姐姐怎么悄没声地就过去了?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你眼里没有我们呢。”

大宋良娣不欲和她起冲突,简短地答,“怎会?”

但梁玫不肯放过,穷追不舍道,“怎么不会?姐姐从前和月枝妹妹不是一向如此么?怎么,今时今日事败被罚,却还留着当日的性情?”

大宋良娣懒的同她夹缠,索性挑明了道,“你我一同在东宫四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又何必阴阳怪气说这许多话?”

梁玫一哑,随即又要开口辩。但大宋良娣已失去了和她周旋的耐性,在她前面开了口,“身处内廷,谁没有登高跌重的时候?起起伏伏本是平常事,何必别人稍见落魄你就迫不及待前来讥讽?”说完,也不等梁玫答话,便拂袖带着宫女走了。留下梁玫连还口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撇在原地,脸色气的发青。

申令嬅见了,安慰说,“你别同她计较,她一直就是那样的性子,对谁都不留情面的。”

梁玫看着大宋良娣的背影,冷冷地点头,“我自然不会同她计较。丧家之犬,不过仗着还有个儿子,才敢这样。等将来太子殿下的其他孩子慢慢出生了,我看她还能不能傲!”到底顾及着有外人在,把话收在了这里。

但经此一事,几人都不复之前的轻松,各自怀着心事,沉默了下来。梁玫自知失言,索性告了殿中有事,先回去了。履霜也不挽留,任她自去不提。

她一走,申令嬅便担忧地叹了口气。

履霜笑,“好好的,姐姐你叹什么气。”

申令嬅指着梁玫离开的方位道,“只怕倒了个镇山太岁,又来了个巡海夜叉。”

履霜好笑道,“梁良娣一向自负容貌,若叫她听到你这样做比,她非得撕了你不可。”

申令嬅道,“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倒笑起我来了。”说着,赌气欲走。

履霜忙拉住了,“姐姐为我好,我哪儿有不知道的?方才在说玩笑话呢。”轻声说,“我看的出来的,梁良娣不比姐姐心实。”

令嬅道,“你自己能看出来就好。别像我似的,傻乎乎由得她调派。不过这次是为救你,也不用顾这许多了。”

见她浑不在意,采蘋忍不住愤愤,“您怎么轻轻就放过了?这次说好了一起帮忙的,可出去查人查事、出面告发,一样两样都是您亲力亲为。她只不过出来哭诉了几句。现在倒好,陛下把协理东宫之权也分了一份给她。”

令嬅爽朗笑,“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她和我们本就是外人啊,肯来帮忙已是情分了,何必还要求这么多呢?”

采蘋嘟囔,“话不是这么说的。她又不是真心来帮忙,不过是借着这事捞点便宜罢了。您没见她刚才谢恩时兴高采烈的样子么?”

令嬅道,“可主意都是她出的啊。就为这个,咱们也不该在她背后这样全盘诋毁她。”

采蘋心里委屈,“倒是奴婢做了恶人了,奴婢都是为了您才说这些话的。”

履霜安慰道,“我们都知道。可谁叫你们家姑娘性子磊落呢,自然是不爱听这些的。”说着,责备令嬅道,“你方才怎能那样大喇喇的就同父皇说,那汇钱的单子是你使了人出去跟踪、抢夺来的?仔细父皇性子上来罚你。”又道,“你今天也太大胆了,就这样瞒着父皇把我叫来。他病中性子不耐,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

令嬅打断了,道,“我再怎么大胆,也不会这样不知轻重啊。你放心,我之所以敢那么说,是事先同父皇通过气的。”

履霜诧异,“真的假的?”

令嬅说真的,“哎,你都不知道,事情有多不顺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你瞧这个。”

“宋月枝的汇钱单子?”履霜问。

令嬅不置可否,只说,“你自己看。”

履霜便展了开来,等看清了,一下子大惊失色——那张纸根本不是什么汇钱单子,只是寻常的抄录诗词的纸张而已。她失声道,“你诈宋月枝?”

令嬅镇定地点头,“连同那几个采办人,也是我使了面生的小黄门假扮的。”

履霜惊讶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你没有找到证据么?父皇,父皇知道?他竟也肯?”

令嬅无奈道,“宋月枝的哥哥做事心狠手辣,等我第二天派出了人去找那几个采办人,他们早没命了。”

“所以你就冒这么大的险,去诈她?!”履霜又是担忧又是感动,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握着令嬅的手。

令嬅拍拍她的手背,“我不过是做事的人,这主意是梁玫想的呢。”

履霜有些吃惊,但也在意料之中,“她做事倒是既大胆又缜密。这样的困境,也能反败为胜。”

令嬅担忧道,“所以我让你小心她。这人看着爽快易处,但论起心计之深,是数倍于宋月枝的。”她说着说着,眉头皱的更紧,“还有一个宋月楼。如今皇后和宋月枝倒下了,说来她是没了依靠。可她到底还有皇长孙在手,说不准会不会卷土重来的。总之你自己小心。”

履霜点点头,“姐姐别为我忧心,安心生下孩子是要紧。”说着,拿手轻轻去触碰令嬅的肚子,“前几天见面,都没顾得上细看。孩子竟这样大了呢,尖尖的。都说圆女尖男,这一胎只怕会是个男孩儿呢。”

令嬅羞涩地笑,“男孩儿女孩儿都好,我只盼他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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