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殿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祁王殿下……
第一个拿到这烫手山芋的竟然是祁王殿下!
原本低调地坐在皇后娘娘左手边第一个位子上专心致志玩杯子的陆清晏顿时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就连原本坐在一边准备观战的皇后娘娘脸上都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笑容。
对于殿中大部分的世家小姐来说,祁王殿下都是一个远远站在神坛上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即便上一次颍国公府的事情祁王殿下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叫一部分情窦初开的小姐对这个忽然走下神坛的祁王殿下芳心暗许,但毕竟是当众献艺,谁也猜不到祁王殿下的反应。
这其中有一半的人心中暗暗打赌,如果皇后娘娘不开口,祁王殿下一定会拒绝,因此心中已经开始失落了,还有将近一半的人根本想不了那么多,在看到花球落到祁王殿下怀中的那一刻,已经开始期待了——毕竟神出鬼没的祁王殿下是很少出现在众小姐面前的。
崔舒钰既不是前一半人,也不是后一半人,而是那一小撮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心中恐惧已经远远超过期待和兴奋的人。虽然她二哥和陆清晏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可她二哥这回的玩笑好像确实开大了。
众人屏息凝神间,只见身穿一袭黛蓝色广袖宽袍的祁王殿下看了看怀中突然多出来的花球,慢慢地抬起了头,望向对面抱着手臂、剑眉微挑的壮士崔书锐。后者脸上挂着灿若日光的明亮笑容,见陆清晏抬头看他,笑哈哈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爽朗道:“祁王殿下,得罪了。”
陆清晏捏着那花球,清隽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请示一般地看了坐在上座的皇后娘娘一眼。
“既然鼓声停时花球在你手里,你也就不要推脱了,去吧。”皇后娘娘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她可从来没见自家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过一次风头,哪次露面不是光风霁月的惊鸿一瞥,皇后娘娘敢打赌,这明光殿里陆清晏能叫的出名字的人,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她都拿陆清晏没办法,崔家长房那个二公子,倒是个人才嘛。
“既然如此,那孩儿便却之不恭了。”陆清晏在齐刷刷的视线中放下酒杯,拿着花球站了起来,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对面太傅府的席位上,视线上移,吩咐站在太傅府席位后的蓝裙宫娥道:“去宣明殿将我的笛子拿过来。”
崔舒钰看不出陆清晏有没有生气,方才陆清晏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正和她对视上,只短短地停了几秒钟,便上移吩咐她身后的宫娥了,凭借她和陆清晏的默契,崔舒钰负责任地想,她确实什么也没看出来。
没想到她二哥作死作得还不够,陆清晏的话音刚落,那宫娥还没来得及行动,崔书锐也笑着站了起来,抬手抽出别在腰间的白玉笛子,爽快而清晰地说道:“殿下若是不嫌弃,便用锐的笛子吧。”
崔舒钰: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他一个将军,平日里不配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随身携带笛子这种东西,现在他拿出来给陆清晏,不是明摆着是他蓄谋已久,故意让陆清晏表演节目吗……她二哥是不想活着走出明光殿了……
陆清晏比她想像的平静得多,依旧是神情疏淡,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道:“多谢书锐兄了。”
崔舒钰:嗯,短短六个字,她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滋味……
陆清晏听不到崔舒钰心里的声音,这会儿已经迈步走到太傅府的席位旁边,接过了崔书锐递过来的笛子,幽深的目光再次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身走到了大殿中央,面对着坐在前方的皇后娘娘,开始试音。
“奇怪,他想和我说什么呢?”崔舒钰低声地自言自语道。陆清晏看了她两次,绝对是想告诉她什么,可崔舒钰没有看出来,只能托着腮帮子死死地盯着陆清晏,妄图从他的侧影中看出什么不同来。
一旁的崔舒锦听到了崔舒钰的自言自语,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小姑娘蹙着眉毛神情有些严肃,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殿中央长身而立的英挺男子,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话。很多时候,崔舒锦都觉得,陆清晏和崔舒钰之间有一个看不见的世界,别人就算感觉得到,也插不进去,永远无法理解。
众人不同程度的胡思乱想间,笛声已经缓缓地在明光殿中漾开。
是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朦胧怅惘,是月落乌啼江枫渔火的孤寂,是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深深思念。
曲调婉转,笛声悠扬,崔舒钰望着陆清晏微微侧头的那个规整侧面,慢慢地湿了眼眶。
她听懂了,那些夜泊江南的思念,那些愁绪萦绕的无眠夜晚,那些他想要说出来的思念和再也回不去往昔的悲哀与无奈。
去年夏夜的那一别,便是大半年的光景,崔舒钰从来没有问过陆清晏在江南都看过什么,做过什么,想过什么,她以为不重要,其实不是的,那些她不知道不在场的时刻,那些他从来没有提没有说过的时刻,才造成了归来后的他,眼底那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崔舒钰忽然发觉,在陆清晏的身上,已经有些她说不清的东西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就像他望向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年少时单纯的亲昵与宠溺,还多了些什么她不敢深想、不敢琢磨的东西,那些东西叫她慌张,又有些欢喜。
一曲已尽,余音绕梁,陆清晏垂睫放下手中的白